青州黃巾圍孔融于都昌,是在初平二年的秋九月,這時候被是勛念想著的曹cāo曹孟德,正在東郡太守任上,忙著點收錢糧,做明后年可能會跟公孫瓚開戰的準備。
正忙活得不可開交呢,突然探馬來報,說黃巾軍圍了孔融,孔融遣人往平原相劉備處去討取了救兵,正兼程向都昌挺進。曹cāo不聽則已,一聽之下,不禁大吃一驚,趕緊召集謀臣武將前來商議。
騎都尉任峻就說了,看目前這情形,咱遲早要跟著袁紹,與公孫瓚見上一兩仗,這劉備可是公孫瓚的人,本來他深入青州,占了平原,就是往咱們腹心之地插上了一柄利刃,這要再以討伐黃巾的借口奪了北海、齊國等地,那就徹底給咱們來了個三面包圍啊,危險系數太高了。不成,咱也得趕緊的出兵北海。
賊曹掾李乾也說了,劉備要是光拿下北海還則罷了,他要是趁勢而進,再取下東萊,麻煩就更大。東萊是有良港的,到時候公孫瓚可以通過海路把兵馬呼啦啦地全運到膠東去,從背后捅咱們刀子,到時候一切都完蛋大吉,就算有通天徹地之能,也根本無法扭轉局勢了。
曹cāo當即一拍桌子,就要派兵出征,可是眼神一瞟,就見自己最信賴的謀士、軍謀祭酒戲賢還跟那兒捋著胡子沉思,沒有發表意見呢。于是趕緊一拱手:“志才啊,你怎么看?”
戲賢戲志才還沒來得及回答,忽然就聽門外一聲大叫:“孟德,且慢哪!”隨即兩名官人就“噔噔噔”地直沖了進來。
就見這兩人,全都身穿赭紅色深衣,戴著黑色巾幘,是郡內屬吏的服色,一個三十來歲年紀,長馬臉,濃胡須,眼白多而瞳仁小,瞧著有點兒瘆人,另一個才剛二十出頭,相貌俊秀,一張小白臉兒嫩得就跟能掐出水來似的,只有短髭,還未蓄須。
剛才喊叫的正是那個馬臉濃須之人,他臉粗嗓門大,一上堂就先質問曹cāo:“孟德,打算發兵青州這種大事兒,怎么不先跟我商量商量?”
“哎呦,”曹cāo見了二人,趕緊站起身來作揖,“公臺、文若,你們不是往谷城收取賦稅去了嘛,怎么那么快就回來了?”
說話的那人正是曹cāo的發小、東郡督郵曹掾陳宮陳公臺,只見他抹了一把額頭的熱汗,長嘆一口氣:“嘿,別提了,這收稅真不是人干的活兒。我們倆到了谷城縣衙一核算,你猜怎么著,全縣的土地竟然都在三個人的名下,于是帶著計吏一一前去拜訪啊,結果那三位都推說鬧了一整年的黃巾,田地顆粒無收,請我們上報郡府,要全免了他們今年的田賦和口賦……”
另一位荀彧荀文若接口說:“那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田地里有沒有收成,我們一路行過去,難道還看不清嗎?收成不好是真的,顆粒無收是撒謊。結果那三家好吃好喝地供著我們,還將出錢來行賄,可就是不肯上交一粒糧食。”
曹cāo把眉頭一努,眼珠子一瞪,一拍桌案:“如此頑劣之徒,就該以抗繳國賦之罪逮起來正法!”
“別介啊,孟德,”陳宮趕緊解勸,“我打聽清楚了,那三位都是郡中名士,世代千石的家族,有一位據說還是鄭康成的入室弟子,怎可擅自捕拿?少收點兒田賦事小,若是因此而寒了郡內大姓之心,傷了你的聲譽,甚至惹出動亂來,那才是得不償失哪。”
荀彧說:“我看他們也是色厲內荏。我光掛一個行奮武將軍司馬的空頭銜,你一個兵都不給我,我若有兩三百兵馬相隨,你看他們還敢不敢推搪?”
曹cāo點頭:“好,我這便命夏侯淵移軍谷城,給你們撐腰!”
一邊說著話,陳宮和荀彧兩人一邊走近,任峻、李乾、曹仁等人趕緊給他們二位讓出座席來,目視他們坐下。陳宮坐穩當了,這才擺一擺手:“這事兒倒不急,我們是聽說了平原發兵去援救孔北海之事,所以趕緊回來幫你拿主意——孟德,這個兵咱們可出不得。”
曹cāo一皺眉頭:“公臺這是何意啊?為什么不能出兵?”
“師出無名啊,”陳宮把兩手一攤,“北海遣了太史子義往平原求救,沒有來咱們東郡求救,而且咱們也沒有州府的指令,這時候貿然出兵……按例,二千石不可越界動兵,更何況是以兗州兵去往青州作戰呢?”
別部司馬夏侯惇輕哼一聲:“都什么年月了,那些老規矩還守著不放做啥?咱們從前越界動兵的事兒還干得少了嗎?”
“從前都是師出有名啊,”荀彧解釋說,“主公到東郡來,也是奉了車騎將軍、盟主袁冀州之命。雖然說,主公以行奮武將軍的名義,而不是以東郡太守的名義,也是可以越界動兵的,但這就很可能跟平原軍起沖突,萬一因此造成冀州和幽州之間的全面交鋒,請問,咱們目前可準備完全了嗎?”
不等曹cāo等人回答,陳宮先忙著搖頭:“別說咱們了,袁冀州都沒有準備好,若無一兩年的積聚,與公孫交兵就是敗多勝少啊。所以咱們現在還是不去面對平原兵,不去刺激公孫瓚為好。”
戲賢輕輕點頭:“公臺說的是正論,這也正是戲某猶豫的原因……可是,難道就眼瞧著劉備將勢力伸入北海甚至齊國、東萊不成嗎?”
陳宮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目今之計,只要多派哨探,去備悉打探北海的情況。倘若平原兵為黃巾所敗也好,戰退黃巾便即撤離也罷,那都對咱們沒有什么損害。倘若劉備打贏了黃巾,想要賴在北海不走,難道孔北海就會心甘情愿地開門揖盜不成嗎?到時候他或者向咱們求救,或者向袁冀州求救,咱們再發兵攻去,真正師出有名,公孫瓚也不可能據此而全面動兵的。”
荀彧附和他的意見:“此乃以不變而應萬變,才是萬全之策。”
曹cāo捋著胡子想了一想:“好吧,那咱們就靜以觀變吧……還是先研究一下賦稅的問題。”
轉眼間這一年就過去了,到了初平三年的chūn季,出乎曹cāo、陳宮等人預料之外,雖然袁紹一路退讓,甚至把起家的勃海郡都拱手讓給公孫瓚了,想要以空間換取時間,公孫瓚還是親率大軍南下,直取冀州。袁紹北上抵御公孫瓚,曹cāo也響應號召,發兵郡界,在高唐境內跟劉備硬生生打了幾仗。
時候不大,消息傳來,公孫瓚在界橋大敗,逃回了幽州。劉備聞訊,趕緊派人來向曹cāo求和,曹cāo也沒有一口氣吞并平原國的實力,于是在陳宮、戲賢的建議下,勉強應允了劉備的求懇,退兵返回東郡治所東武陽去了。
夏四月,青州黃巾在齊國、泰山等地轉了一個圈,突然大舉侵入兗州腹地,直取州治昌邑。兗州刺史劉岱不聽騎都尉鮑信的建議,倉促出兵去攔,結果吃了個大敗仗,身首異處。陳宮趁此機會前往昌邑城中,說服了鮑信、萬潛、許汜等人,大張旗鼓,迎接曹cāo入主兗州。
于是曹cāo與陳留太守張邈合兵一處,親率五千兵馬進入昌邑,隨即在壽張縣東面迎上了青州黃巾的百萬大軍。雙方一場好殺,曹cāo前軍幾乎全軍覆沒,鮑信也沖陣而死,但是黃巾洶涌而來的勢頭也就此被硬生生地給扛住了。此后曹cāo迭出奇謀,連戰皆勝,一直把黃巾軍逼到了濟北國的遂鄉一帶。
管亥找那名“翻譯官”給曹cāo寫了一封信,說:“君昔在濟南,毀壞神壇,其道乃與中黃太乙同,似若知道,今更迷惑。漢行已盡,黃家當立,天之大運,非君才力所能存也。”意思是說,曹cāo當年在擔任濟南國相的時候,曾經毀壞了很多民間祭祀鬼神的神壇,這跟黃巾所信奉的中黃太乙的教義相同,所以曹cāo你是有得道的資質的,趕緊來咱們黃天這邊兒吧,別再跟著漢朝那爛到根兒的蒼天走啦。
曹cāo得信是嗤之以鼻:“漢朝能不能存得下去,天意究竟如何?你等懂個屁啊!且待我來好好教教你等。”
曹軍才一萬多兵馬,就把百萬黃巾給團團圍住——沒有辦法,黃巾中大多數是老弱婦孺,真正能戰的三五萬青壯,也早就因為糧草斷絕而骨軟筋酥,剩不下多少戰斗力了,憑堅而守還能扛個幾天,若想突圍而走那就是個“死”字。
曹cāo正打算再圍上幾天,等所有敵人都差不多餓趴下了就發起總攻,這時候戲賢說話了:“主公戰敗黃巾之后,yù待如何處置?百萬之眾,打算逐一地砍將過去嗎?”
曹cāo說我也正琢磨這事兒呢,百萬黃巾,就算大多是老弱婦孺,就算都餓得半死了,困獸猶斗,到時候本方的損失也不會小——“志才何以教我?”
戲志才說:“青、兗之地,迭經兵燹,十不存一,土地大片荒棄,即便戰敗了黃巾,主公得此荒僻之地,也是難有作為的。何不招降黃巾,使其各歸田園,開荒辟地,以為主公興漢定難之基礎呢?”
曹cāo說:“前rì文若來書,也有此意。只是管亥等渠魁不除,終為大患,此前遣人勸說,他們卻堅持不肯獻出彼等首級來。誰有此如簧之舌,可以說而動之呢?”
正在躊躇無計之時,突然轅門有兵來報,遞上名刺:“北海是勛,求見主公。”
“可是于都昌城下單騎退黃巾的是宏輔?”戲賢聞言大喜,朝曹cāo一抱拳,“恭喜主公,百萬黃巾之降,都在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