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遇,字季直,魚豢《魏略》中說他:“性質訥而好學,興平中,關中擾亂,與兄季中依將軍段煨。78xs”后來他被舉孝廉,入朝為黃門侍郎,為獻帝講經,素所愛信。此人也算是一時的儒宗,但讀書很雜,精通《老子》,曾作訓注,又善《左氏傳》,還曾作《朱墨別異》。
當然啦,這些是勛是不記得的,他前一世即便讀過好多遍《三國志》,也不可能連只有裴注引《魏略》才提到過幾筆的這類醬油眾都有印象。他只是向司馬懿詢問董氏兄弟的情況,司馬懿說董綱字季中,中人之質爾,其弟董遇字季直,卻勤勉好學——“是故家父薦之于侍中。”
是勛就問啦,說你跟這哥兒倆熟不熟?司馬懿說:“曾有一面之緣。”是勛說那正好,就請仲達前往華陰去游說董綱,讓他開門獻城,我即署他為華陰令。司馬懿想了想,這事倒沒什么危險系數,大不了說不成,董綱也沒可能害我,于是一口應承下來。
不過他先請夏侯淵率領大軍往進,直逼華陰城下,是勛于城門前柱節,宣稱天兵到來,然后才進城去勸說董綱。董綱基本上可以算是個廢物點心,早就被城外雄糾糾、氣昂昂的曹家騎兵給嚇傻了,其弟董遇雖然有點兒見識,但是也不通軍事,更不敢抗拒天兵,故而司馬懿進城一說,兄弟兩個立刻下令開城,迎接天兵入內。
是勛不背承諾,當即便持節署董綱為令。同時把董遇撈到自己麾下,打算過些天帶著一起往關中去。隨即他就在華陰城內歇下了。派秦誼去前面跟段煨、賈詡打招呼,說天使已至,還是老熟人兒,我已經進了華陰城了,城守兵馬太少,所以先幫你們守著。不過請放寬心,一應糧秣輸送,我不會少了你們的。你們趕緊跟前面好好打仗——“戮力王事,掃蕩群丑,戰勝之日必有裂土之賞!”
真可惜,自己見不著賈文和聽到這消息以后的表情……
兩日后,是勛帶著司馬懿、趙咨、董遇、吳質等人,在夏侯淵所部兵馬的護衛下,離開華陰。繼續向西進發。華陰城中留下了百名騎士,監護原華陰和桃林塞守軍近千人防守。
很快進入京兆,晚間宿于鄭縣,秦誼恰在此時返回,通報了前線的局勢。原來段煨、賈詡得信大驚,但此際華陰已失。后退無門,只得奮力向前,直趨鴻門。李傕、郭汜罷兵言和,集兵兩萬屯于霸陵,然當夜郭汜部將五習即斬汜頭來降。郭軍遂崩,殘部在部將楊密、王承率領下。向南逃往藍田去了。李傕所部不過萬人,翌日即與段軍六千在曲郵大戰。戰事方起,秦誼未待勝負分曉,便即告辭返回。
是勛問秦誼:“兩軍汝都見了,成敗勝負,幾幾之數?”秦誼答道:“皆烏合之眾也,比王師所差有如天壤。然李軍因郭汜之死,士氣已墮,段軍氣焰正盛,若無萬一,則段軍必勝。”
夏侯淵建議道:“李傕若敗,則霸陵亦不可守,必退返長安。長安城高堞密,段軍不足萬數,難以攻取,我軍是否疾進相助?”是勛輕輕搖頭,笑著答道:“我軍皆為騎兵,豈可用以攻城?況且,又何必去助段煨——明日渡涇,往馮翊去!”
馮翊全名左馮翊,既是行政區劃名,也是官職名。西漢定都長安,初沿秦制,以內史掌京畿地區,武帝時分畿內為三,稱為三輔,定其牧守為京兆尹、左馮翊和右扶風,等于郡守,但尊貴過之。東漢定都雒陽,改河南郡守為河南尹,三輔之名不變,但等秩下之而已。
京兆位于涇水以南,右扶風在京兆西,左馮翊則在京兆北,相隔涇水。于是翌日,大軍即陸續渡過涇水,先抵下邽縣。是勛策免下邽長,而以趙咨代之。又兩日,前至郡治高陵,時左馮翊為李傕所署韓斌,庸才而已,城守僅數百人,不敢抵御,開城出降。
是勛下令拿下韓斌,暫且囚禁,自己大搖大擺地進了郡署。郡中屬吏都來拜謁,分列于下。是勛高踞堂上,開口就問:“誰是徐伯濟?”
一名中年官吏戰戰兢兢地趨前幾步,稽首道:“下官是左馮翊功曹徐英,參見侍中。”
根據荀彧和司馬防的介紹,左馮翊中有四大姓:桓、田、吉、郭,四姓之外最大的家族就是徐氏,其家長徐英字伯濟,任郡功曹,頗有理事之才。是勛本來是打算讓這位徐英先署理左馮翊事務的,只可惜見面不如聞名,就見這家伙摳摳縮縮的,長得跟個土財主一般,而且伏身在那兒,渾身都在篩糠,瞧上去就那么的不老靠譜。
不過轉念一想,人不可貌相也,且待我先來問他幾句吧——“吾聞郡內諸將放縱,各據城守,左馮翊之命不出高陵、池陽、下邽三縣,有諸?”
徐英連連點頭:“誠如尊言。”是勛說那好,具體有哪幾路武裝,都各在何方,占據何城,你且一一說來我聽。徐英抹了一吧額頭的冷汗,結結巴巴地答道:“這個……下、下官……左馮翊但將三縣民事交付下官,余事、余事、余事……”是勛心說余什么事,總之你啥都不知道是吧?不禁冷哼一聲:“郡吏中誰能答我所問?”徐英忙道:“下官之掾嚴文通或知。”
嚴文通,對啊,司馬防也曾經提起過的,此人大名叫做嚴苞,據說頗有才學。于是橫著眼睛一掃:“誰是嚴文通?”一名郡吏急忙趨前稽首:“下官功曹掾嚴苞……”是勛瞧這個嚴苞,就要比徐英順眼多啦,雖然也還是滿臉的恐慌之色——左馮翊直接給下了獄了,將近兩千騎兵氣勢洶洶進了城,占據了郡署,怎么可能不害怕?——但起碼沒怎么發抖。正在仔細打量這人呢,就聽嚴苞說:“郡內之情,下官略知一二,然不甚熟,郡內能答侍中者,唯小吏張德容也。”
張德容?這名字就有點兒熟啊,卻不是荀彧或者司馬防告訴自己的,究竟是從哪兒聽說過呢?是勛一皺眉頭,又問:“誰是張德容?”于是第三人趨前稽首——是勛剛才就挺在意這家伙的,因為此人的形象實在是太……太過詭異啦!
如果光論長相,這人其實也沒啥古怪,大概二十多不到三十歲,一張大眾臉,臉上沒黑痣,也沒痦子啥的。看他的裝扮是郡內小吏,排位非常靠后,穿著也很普通,但是……但是為什么衣服上東一條口子,西一道鞭痕,簡直狼狽得無以復加?是被夏侯淵手下騎兵給揍了么?
只是雖然裝束狼狽,身上好幾道鞭痕,這家伙卻在群吏當中,是唯一一個臉上不帶驚惶之色的。他剛才站在下邊兒,雙手攏在胸前,面無表情,平視前方,就好象平常日子站班等待左馮翊吩咐一般。咦,這廝瞧上去不俗啊。
對方過來稽首,還沒開口,是勛先忍不住問:“汝如何這般形貌?可是兵卒欺凌于汝么?”那人拜完了就抬起頭來,語氣平淡地回答道:“非也,末吏辦事不謹,乃受上官所罰,天使入城之前,徐功曹親執荊杖,欲責我二十,才完其半。”剛打到十下,你們就進城了,因而沒能打完。
是勛冷哼一聲:“便有罪責,豈有功曹親杖的道理?!”徐英趴在那兒,嚇得連頭都不敢抬。是勛也不去理他,繼續詢問這位張德容:“嚴文通云汝熟悉郡內形勢,汝可……汝名如何稱呼?”
“末吏即本縣人,姓張名既。”
哦,張既張德容……蝦米?張既!是勛聞言就不禁微微一驚,隨即忍不住又上上下下,打量對方好幾眼,心說原來張既在此,哈哈,荀文若、司馬建公啊,汝等薦了我多少醬油眾,卻將真正的珠玉遺漏在此!
張既張德容,那也是《三國志魏書》上有傳的人物,曾經多次召馬騰父子以平關西的叛亂,后來輔佐夏侯淵平宋建,定臨洮、狄道,從征張魯,勸曹操徙漢中百姓以實三輔,又助曹洪在下辯擊斬吳蘭。魏初升為尚書,外放為雍州刺史、涼州刺史,平定胡亂,功勛卓著。這么說吧,曹魏前期底定涼州,有幾人的名字定然不可忽視,一是楊阜,二是張既,三是蘇則。
是勛不禁在心中大笑道:“有張德容在,馮翊定矣!”
當然他在表面上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喜來,仍然面沉似水,壓著聲音詢問張既:“汝可將郡內形勢詳細道來。”張既“喏”了一聲,不卑不亢地稟報道:
“左馮翊十四縣,如侍中所言,唯高陵、池陽、下邽可控。近黃河之夏陽、郃陽,為侯選所據;東面臨晉、重泉、蓮勺、萬年,為程銀所據;北方衙縣、栗邑、頻陽為梁興所據。此外祋栩有大戶鄭富,云陽有大戶鄭甘,皆挾其令長,不輸稅役。”
是勛一邊聽一邊點頭,聽完了就問徐英:“郡中可有輿圖?”徐英急忙答道:“有,有,下官這便為侍中取來。”是勛“嗯”了一聲:“取至后堂可也。”說著話站起身來,走到張既面前,伸手攙扶:“來,德容,你我后堂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