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少元也得到了那日人直接爆出身份譏諷王妃的消息。
他雖然因其放肆而分外惱怒,但回神之后,也算是清楚了其不想攀附王府的決心——嫡姐為正妻、庶妹同嫁為妾的,在權貴之中并不稀罕!
她連靖王之妾都看不中,難得自甘墮落愿意給薛世光為妾!
任少元冷冷地道:“但我在此也勸告薛兄,萬不要對其耍些卑鄙手段!不然,王爺若是要教訓你,怕沒人能保得住你!”
說罷,任少元長身而起,撇下二人,徑直出門而去!
罷罷,若萬一那人是個傻的,心甘情愿入了薛世光的內宅,也正好解了任家的不痛快!正如薛世光所說,王爺看重那人,此時暫時放棄了將她接入府中的意思,但將來幾年她再大一些,并未就不會舊事重提!
王爺本身喜愛經濟之事,自然不會介意她市井出身!
而那人今日不愿入王府,待將來她年齡漸大親事破壁,怕那時候她的想法就變了!
這一點,也不得不妨!
任少元徑直揚長而去,讓薛世光和孟如誨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孟如誨端起茶,啜了一口,酸澀地道:“任少元這也太傲了些。也難怪,西征初捷功勞全被任大將軍的部下撈了,其他人根本就沒來得及喝口湯皇上龍顏大悅,當場在朝堂上就對任大將軍大為褒獎,根本沒提耿帥的名兒。”
“這若是西征順利,任大將軍再出這么幾次風頭,再回來可就了不得了。”孟如誨道:“你我府上雖然不差任大將軍多少,但你我兄弟多人,在家中地位可不比他是唯一的嫡長子身份尊貴啊!”
“哼!”
薛世光不禁冷哼,卻沒發泄地胡亂說話,雖然孟如誨這“嫡長”二字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神經——庶出的身份,絕對是薛世光心頭永遠的刺!
孟如誨感受到薛世光不快。哂然一笑,又道:“這軍國大事的,還輪不到咱們操心。哎,我說薛兄。你真不想放棄那花小娘?不怕惹了靖王爺暗自不快?”
薛世光平靜一下心緒,慢慢地道:“能的實惠才是要緊的。”
“萬一那花小娘正如任少元所說,瞧不中薛兄呢?”見薛世光面色又變,孟如誨忙道:“我不是看輕薛兄我是覺得,拿下那花小娘,薛兄還是速戰速決才是。萬一靖王得知后警告了花小娘,她怕是不敢忤逆一位王爺的。”
薛世光神色一動,若有所思。
“只是警告還是小事情,萬一靖王真看中她許諾了她什么”孟如誨感慨道:“這市井之女最是市儈。她就算心儀薛兄,比較之下。怕也要棄了薛兄、轉投王府了。”
孟如誨說罷啜飲一口茶水,而后將口中茶葉輕輕往桌面上一吐,再用手指一彈,便將那茶葉遠遠地彈到了地面上去,道:“薛兄若是再要欲擒故縱。說不得人家就只得縱了啊。薛兄三思。”
薛世光冷笑一聲,道:“孟兄說的有理,我的確得抓點緊才是。行了,今日就到這里,我也該聽孟兄的,卻瞧瞧人家小娘子去。”
“那就祝薛兄心想事成了!”孟如誨大笑,道:“我也得回了。最近老爺子查課業查的緊著呢!真羨慕薛兄,輕輕松松就取了秀才功名!”
“我同孟兄不同,若不有點兒拿手的,在家中哪還有站的地兒?”薛世光謙遜地道。
兩個人閑話吹捧間出了茶樓,也就拱手作別了。
薛世光在茗香樓前稍站了片刻,指了路邊一個乞者。吩咐小廝道:“去,探探暗香來的情況,那花小娘搬哪兒去了。”
此刻,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大意,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這市井小娘子也會像從前他那些妾室一樣輕易被他打動,且他也沒意識到她居然是那么得靖王看重,才沒有著人看著人,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幸好,還有的補救。
小廝丟了十來個銅板出去,很快就得到了薛世光想要的消息。獲得了人的住址,也得知人近日都不怎么出門之后,薛世光有些猶豫——他總不能直接找上門去!
躊躇了一會兒,薛世光登上馬車,道:“回府。”
樂信伯府的氣氛最近有些不好。
——就算是崇安候府還在若有若無地瞞著,關于徐五小姐得神佛保佑病體癥愈的消息也還是被傳開了。只是有人問起之后,徐府之人只說“大有起色”但依然沒讓徐五小姐見客。所謂空穴來風,既然有了風聲,那就表明,薛五小姐就算沒有癥愈,但估計真是好轉了。
這對于樂信伯府來說,真不是一個好消息。
——之前他們聽了德妃娘娘的,任由六皇子去向徐五小姐表達情意,是因為篤定徐五小姐活不到拜堂之時但若是徐五小姐身體好了,沒那么快死掉了,真的當上了六皇子妃,薛家女怎么辦?
那是一個皇子妃位!讓薛家舍去,那可就跟割肉一樣疼!
但六皇子聲稱對徐五小姐“一見鐘情”的事情已經算是眾所周知,徐家甚至放出留言說因是神佛看在六皇子真情的份上才開恩讓徐五小姐好轉了若是六皇子此時反悔,就會徹底得罪崇安候府不說,也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和天大的嘴巴子!
如今來說,弄巧成拙,德妃娘娘和六皇子沒有選擇,只能繼續堅持求娶徐五小姐!
而發生這種變故,對于德妃娘娘和六皇子他們來說,雖然覺得憋屈了一些,卻也并沒有多難受,目的反正也是達到了;對于樂信候府整體來說,這變故雖然跟挖肉似的憋屈難受,但事到如此他們也只能接受:皇子妃位丟了,德妃娘娘膝下不還有一位公主呢么?就算公主也娶不到,將來下一代不還有許多聯姻機會的呢?退后一步,也愿意大局為重。
但對于薛家幾個動過心思的嬌女來說,這種變故,實在讓她們難以承受——無論是公主還好下一代的聯姻機會也好。都跟她們再沒有關系了!
可她們是閨秀,心中再多不愿不甘不滿,都必須揣住了,依舊要在人前強顏歡笑。外在不能有任何表現。
幾位小姐的飯量沒減,但她們身邊的貼身大丫鬟,每餐卻是吃少許多了。顯然,小姐們的飯菜,多半都到了她們的肚子里。
薛世光回到伯府,先是如常在前院停留了一會兒,才信步慢慢回到了后院中去,找了自己姨娘說話。
薛世依也在。
兩人的生母姓葛,是樂信候年紀最大資格最久的姨娘。雖此時因為年紀也不再多么受寵,比不得新人新鮮。但因為有一雙兒女,伯爺總算跟她面子,一個月總有一兩日在她這里過夜,誰也不敢小瞧了。
母女二人一邊刺繡,一邊在說話。
一番見禮之后。便聽見葛姨娘繼續責怪薛世依道:“讓你哥哥也看看這才幾日,你將將自己弄的瘦了好些?這女人啊,纖細婀娜的體型才好看,但若是瘦成了竹竿掛布,還能有什么顏色可言!又指望著誰喜歡你!”
薛世依受不住這么直白的話,尤其又在薛世光面前,當即滿面通紅。訥訥地道:“姨娘,您”
薛世光笑著替妹妹解圍,道:“的確瘦了。”又對葛姨娘道:“姨娘,依依面皮薄,您哪能這么教她。”
“我不教她,要怎樣教她?”葛姨娘瞧著薛世依又是心疼又是恨她不爭氣。道:“你們兩個命不好,托生在姨娘肚子里,能有什么法子?姨娘出身市井,連去爭那扶正的機會可沒有!”
“姨娘”薛世光不太想聽這個。
但葛姨娘卻繼續說道:“光兒你是長子,又是男兒。就是庶出,也能有個好前程,但依依卻是沒法子。”她面向薛世依,道:“你既然心高不想嫁給寒門子弟或是同樣的庶出之人,你想嫁到天家王府,就只能做妾!”
“既然注定是做妾,你此時傷的是哪門子的心?”葛姨娘恨道:“你對六皇子有心,那六皇子正妃出自誰家,又同你有什么關系!”
這話說出之后,葛姨娘又立即搖頭,道:“不對,關系還是有的。但卻是對你有大大的好處!你別以為姐妹同嫁一人能相互扶持,真到那時候,姐妹間的刀子才最狠!你同二小姐走的近,只當她成了六皇子妃后,將來能照顧你!”
薛世依咬著嘴唇,目中含淚,不能說話,惹人憐惜。
薛世光剛想替妹妹說話,葛姨娘又繼續說道:“而那徐五小姐,誰不知道她是個藥罐子!就算是好轉了,又能好到哪里去!她身子那么弱,能不能理事管家受累?更重要的是,她能不能有孩子?若是不能,就都是側妃庶妃們的機會!”
“六皇子既然也表現出喜歡你,那就是你的機會!”葛姨娘道:“他要娶一個病秧子正妃,你此刻該萬分高興才對,有什么理由傷心!”
不能不說,葛姨娘說的十分有道理。
而對于薛世依來說,她是真的心有六皇子,就是心中明白這些道理,見心中人大婚,總會黯然神傷地吧。
薛世光見到薛世依垂淚,不禁勸慰道:“姨娘,依依她心中明白著呢,你又何必這么說她呢?小女孩兒嘛,落個樹葉子還要掉幾滴淚呢,依依鬧點小情緒,算的上什么。”
葛姨娘卻是搖頭,道:“她哪里清楚!她就是被迷住了眼!”
“光兒你說,以你父親的做派,這將來不管誰登基上位,是不是都得送個女兒進去?”葛姨娘恨著薛世依不爭氣,道:“你爹他同我贊了幾次依依,讓我好好教她,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看中她資質好,再好好教一教,將來新帝登基后送到宮里去!”
“父親真有這樣打算?”薛世光驚訝道。
“咱們樂信伯的爵位哪里來的?”葛姨娘淡然地道:“你們父親有過什么大功勞?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姑姑在皇宮受寵,誕下了六皇子有功!你們說,他會不會這么打算!”
“樂信伯爵位又不是世襲,僅僅是三世而終,你們說他會不會這般打算!”葛姨娘道:“只有宮中常有薛家女,這爵位才能長長久久地傳下去,甚至更近一步!”
“光兒,你一向聰慧,居然看不到這個理兒?”葛姨娘看向薛世光也帶著點兒不滿,道:“若是依依將來進了宮,有你姑姑的經營和伯府的支持,難道成就都不如你姑姑?皇宮中可是最不講究嫡庶的地方!而一旦依依成為娘娘受到寵愛,難道就不能加封我這個生母你這個親兄長?”
“我若是得了誥命,你們身上庶出的痕跡就淡了!有作為妃子的妹妹撐腰,光兒你就能順利地得到這個爵位,根本不用顧忌你那嫡出的弟弟!”
“這些道理,原本我還等著你們自己琢磨出來,也對依依暗示過許多次”葛姨娘再次生氣地道:“但依依你這幾日表現,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薛世依眼淚掛在臉上,已經愣住了。
薛世光也有些震驚,皺眉坐在那里思考著葛姨娘的話。
“可是,姨娘我以前說,說您不是也沒反對么?”薛世依擦了一把眼淚,開口問道。
她對六皇子有意,瞞著別人,卻沒有瞞的過自己的姨娘和兄長。葛姨娘一直都并不反對。這也是為什么薛世光一直不曾將薛世依往他處想的原因。
葛姨娘聞言神色柔和下來,看著薛世依慈愛地道:“你是我女兒以你的家世,在王府生存,做個側妃,要比進深宮打拼容易多了真要是進了宮,你不知道得花多少心機手段才能拼到你姑姑那樣的位置我這當娘的,其實也想你將來活的容易一些。”
薛世依的眼淚再次涌了出來,哽咽地道:“姨娘”
葛姨娘將薛世依攬過,讓她靠在懷中,摸著她的頭發嘆息道:“姨娘這輩子過了大半,誥命不誥命的,也就那樣了你哥哥他是家中長子,又爭氣,總能有前程所以,姨娘也算是順著你的心思。但你自己也要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