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笑了笑,道:“自然是記得的。聽說他家族獲了罪,他要去軍中了。好在如今邊疆太平,想來薛公子將來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孟如誨眼中閃過一絲惱,問人道:“難道花小娘子就沒有別的話同他說的?”
人搖搖頭,微微失笑道:“去告御狀的南順侯后人是我義兄……孟公子希望我有什么話同他說?若是有話,也不過是保重罷了。”
立場不同,就是一句“保重”,也有貓哭耗子的嫌疑。
人這話一出,孟如誨似乎暗自咬了一下牙,盯著人看了好一陣子,袖子中的拳頭握著,又松開,最后放松下來,開口道:“鄉君說的是。如今,打擾鄉君了。”
人欠了欠身,便從孟如誨身邊離開了。
清和郡主已經離開,戲臺邊上尚還坐著一些貴婦人正在閑聊。
人沒有打擾誰,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來到這個世界,她還沒有見識過這個地方的歌舞戲劇。戲臺上,有伶人淺吟低唱,柔媚多情。十分的婉轉動聽。
人正聽得出神,卻見郭府的女主人款款而來,到了她桌邊。笑道:“鄉君,不介意我同坐吧?”
人忙起身見禮。客氣地道:“是我叨擾,要多謝夫人招待才是。”
兩人客氣一陣,郭夫人就在人所在的桌子上坐了下來。
抿了一口茶后,郭夫人笑道:“我也不跟鄉君說那些試探的話……鄉君可是認識我家三郎?”
人點點頭:“三公子初回京城之時,有幸相識了。若非三公子仗義相助,怕我也無法從夫人手中盤下暗香來。還沒有多謝夫人。”
“不值得你謝。”
郭夫人雖然滿頭珠翠,寶光熠熠的,但卻并不顯庸俗。更襯得她富貴逼人。雖則富貴逼人,但她的氣質卻又是隨和爽利,觀之可親的,讓人印象深刻。
她擺了擺手,手指上三顆紅寶石面的戒指發出幾道光芒,笑道:“我那會兒也是給靖王殿下面子,且價錢也是公道的,我并未吃虧。”
“只是,三郎是怎么同鄉君相識的?”
看來,她已經知道了剛剛畫舫那邊郭三少正巧趕上援手了人的事情經過。
“夫人喚我襲人吧。”人隱瞞了些。道:“我未大病之前,也學了一些三腳貓的功夫。有一晚外出,正碰到有兵丁追趕三公子。我怕自己也卷入,便領著三公子到了暗香來躲避。后來才知道,原來是三公子學成歸來,想要試探自己功夫如何,才惹了兵丁的。”
“這個三郎,居然一回來就胡鬧。”郭夫人嗔怪道。她心中已經信了人的說法,因為那事兒的確是郭桓能做的出來的
而人毫不避諱地說起過去市井時候,坦然大方的做派,也讓郭夫人很有好感——她本身也是商賈出身。從來也不以自己有錢為恥。
存了好感,又有共同話題。兩個人之間的談話便十分輕松愉快。郭夫人足足陪著人看完了一折戲,才抱歉離開。要去別處招呼去了。
人順便同郭夫人告辭。
郭夫人沒有客氣留她,派了人引她出去。
人讓寶珠留下來告訴任少容一聲,自己便隨著那引路的侍女往外面走去。
離了荷塘范圍之后,經過一片竹林之時,從那竹林中就竄出了一個人來。
“我娘同你說了什么?”郭三少已經換了衣裳,渾身上下金玉寶石不少,閃閃發亮的。見人上下打量他,他有些不自在起來,道:“唉,我娘就喜歡人穿成這樣,我也沒法子。”
你們不是瞧不起我出身嗎?我就是要任性地顯擺自己有錢,你們就眼紅去吧。
人似乎聽到了郭夫人的驕傲的冷哼聲。
被郭三少攔了道,她倒也不著急走了。她四下掃了一眼,發現之前這郭三少正在一旁一個石桌上飲茶吃點心,于是就走了過去,拿著一個芙蓉糕吃了,才道:“沒什么,她就是問問我們怎么認識的。我就說,你回來那晚上被兵丁追趕,我幫了你。”
郭三少撇了撇嘴,揮發了那引路的丫鬟,也在石桌原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睨眼看人道:“你沒說自己當時正要往靖王府偷東西來著?”
人白了郭三少一眼,道:“我又不傻。抹黑自己的事情,我往外說?”再說,她那會兒也沒準備當賊,不過是誤會而已。
“那你揭我的短?”郭三少有些不滿意。
人道:“不這么說,要怎么說?總不能撒謊說我們原來不認識。你娘是聰明人,絕不會信的。再說,那是你親娘,又不會給你宣揚開了。”
她喝了一口茶水,又吃了一塊糕,好奇地問道:“你怎么沒去找孟如嫣了?”
郭三少神色一怔,搖頭道:“沒能建功立業,就算是找她,又能說什么。不如不見。”頓了一頓,他又低聲道:“從前是我天真了些。現在想明白了。若是真答應了我,就白瞎了她的聰慧美貌。”
人伸手拍了拍郭三少的肩膀,算是安慰了一下他,口中卻是揶揄道:“在軍中待了半年多,說話很接地氣了嘛。”
就是說,她覺得郭三少說話粗魯了。
郭三少本來還有些傷感,被人這么一說,那點兒傷感頓時無影無蹤,看著人,有些咬牙切齒的意思。
人沒讓郭三少發飆,連忙問道:“唉,說真的……你從軍沒有達到理想成就,今后打算如何?做官?經商?還是浪跡江湖?”
“你若是想要做官,我給你指條道兒唄?”人道。
這場如火如荼的二龍奪嫡,在人眼中,靖王成功的幾率絕對有八成
。看看,那大軍都被堵在半道上不能及時回來了,京城之中再弄些莫須有的風聲出來,寧王一個不謹慎,就絕對討不了好。而一旦不討好,寧王殿下就徹底要淘汰出局了。
若是郭三少想要做官,人倒是可以將他引薦給靖王殿下,做個從龍的功臣,應該也是極有前途的。而且,郭三少這廝,本事還是有的,性格也應能得靖王喜歡。
也算是彌補自己的無心之過了。人心想。
郭三少盯著人看了一會兒,不相信地道:“你給我指道兒?雖然你現在弄了個鄉君的封號,但你一個小賊出身的,能給我郭家三少指什么道兒?我才不信你。”
人笑瞇瞇地道:“你就說自己是不是想做官吧。萬一我真有法子呢?”
郭三少想起這一陣京城中的變故,勁爆點兒的消息,細細想來,居然都與她沾點兒邊,又見人一幅渾不在意的自信模樣,倒是有些遲疑。
不過,他也只是遲疑了一會兒,便搖頭道:“還是算了。”
“如今四野升平的,仗沒得打了,從武也是熬資歷。若是從政,更是講究資歷……若是讓我弄個芝麻大小的官兒為著各種瑣事慢慢熬,我還不如就當我的三少。”
他沒有從政的想法。
“恩,我想過了,待我師父來京城,我招待一番后,估計要先云游幾年吧。”
“你又不是和尚道士,說什么云游。”人頂了郭三少一句,詫異地道:“你師父要來京城?他不是歸隱了嗎?來京城干嘛?”
“我怎么知道?”郭三少搖頭道:“我要是知道,我就不是他徒弟了。我也是才收到他的信。”
人細細又問了,才知道就在郭三少剛剛回去換衣裳的時候,管家就拿了封信給他,像是算好了時間似的。人表示懷疑,但郭三少卻表示,他的師父,九陽老人,當真是能掐會算,送個信卡個時間,實在不算是什么事兒。
兩個人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陣子,倒也輕松愉快。
人不僅沒有提前離開,而且還蹭了郭三少一頓飯,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郭府,又拐彎去了暗香來,同冷焰他們待了半日,用罷晚飯,才回了武陽侯府去。
人怎么也不知道,她這一日的行蹤,就沒瞞過一個人。
宋景軒瀏覽了一下手中信息,對跪在他面前的人道:“下去吧。”
下面人應了聲“是”,就退了出去。
他走之后,宋景軒再次將那張沒有多少字的紙條打開看了一遍,神色之間微微有著怔:
她什么時候同郭家三郎如此相熟了?
宋景軒想起了之前盤下暗香來的時候。難怪郭夫人一口就應下了,原來是之前打過招呼的。真看不出來,她認識的人倒是不少。
郭家三郎……宋景軒想了一陣,并未有太多印象。但不知為何,他心中就是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