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沒有回答韓麗娘。
她淡笑一下,搖頭道:“實際上,我與她們并無交情……聽到她們的死訊,就過聽到南城某戶人家有誰死了一樣,并沒有太多的觸動。”
“再者,說句殘酷的話,她死了,對我們有好處。尤其是對韓家和清元哥來說。”人言語顯得十分淡漠無情,道:“所以,聽到你說她死了,我其實心底隱隱有些輕松和高興來著。”
“麗娘,人都是自私的。”
“我們和她們并非朋友更不是親人……所以,就算會同情,那么灑幾滴淚唏噓幾句也就夠了,再多的,就不必了。”
韓麗娘眼中露出許多迷茫,漸漸松開了人的手。
她思考了許久,像是終于想通了一般,露出一個蒼白笑容,用力點了點頭,對人道:“我想,我明白花妹妹你的意思了。”
“麗娘最聰明。”人眼睛一瞇,說了句玩笑話,來調節氣氛。
韓麗娘瞪了人一眼,將心底的沉重甩出去許多,整個人恢復了一些輕快理智,玩笑了幾句,又嘆道:“只是哥哥他……”韓麗娘將韓清元昨夜的表現同人描述了一遍,又是心傷又是失望,卻還是道:“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能從痛苦中走出來。”
對于她們來說,薛世凈不過是個無關的甚至討厭的人。她死了,她們最多也就對她的境遇感慨幾句。而對于韓清元來說,薛世凈卻是他深愛之人……
他的傷心,可想而知。
人緩緩說道:“他總會想通的。”
“娘也是這么說的。”韓麗娘提起韓母,神色又是一怔,隨即很快掩飾過去,遲疑了一下,才目光閃爍,小心地問人道:“我娘說,朝廷對韓家的封賞補償很快就要下來了……我說,花妹妹……”
她很是小心翼翼,又帶著些期盼,問人道:“若是哥哥成了侯爵,你……你還會愿意同我哥在一起嗎?”她見人凝眉,又連忙握住人的手,含淚補充道:“是我實在不想再突生變故了……一個薛世凈就讓家中變故連連,若是將來哥哥再娶一個陌生女子回來,會不會又要發生別的事?”
“我從前贊同我娘的說法,反對你和我哥在一起,其實就是覺得你比我小,不能當我嫂子,再有就是很嫉妒你比我能干而且哥哥總是護著你罷了……”韓麗娘真的覺的后悔了。
若是按照最先的打算,讓韓清元和人定下親事,后來所有的關于薛世凈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他們這些親人之間,娘親和哥哥之間的關系也不會變成今日這樣……而且,韓家依舊能報的家仇,也一樣會成為貴族,且與人也會是再美滿不過的婚事……
那樣的話,如今他們所有人在一起其樂融融的,不知道有多好!
所以,韓麗娘當真是后悔了。
眼下,特別是在薛世凈之死發生之后,她也覺得怕了。
她怕她的生活之中還出現其他她應對不了的變故。她也不想再接納任何人進入韓家大門成為韓家婦。她只信任人能夠給她帶來安心和安寧。
另外,韓清元曾經也是非常喜歡過人的。
比起另外一個不認識沒有交情的其他女子,顯然人是最能讓韓清元從薛世凈的陰影之中走出來的那個人。
人有一點說的很對。
人都是自私的。都是先顧及自己,然后是在意的親人,然后才是其他人。
表現在韓麗娘這里,她雖然被韓清元昨晚的舉動給傷透了心,依然會先于人而為他著想。
人顰眉,緩緩卻堅定地抽回手。
韓麗娘露出焦急不解,問人道:“花妹妹!我哥哥他會成為侯爺的!做侯爺夫人,難道不好么?而且我哥哥也很喜歡你呀!”
韓麗娘實在想不到對人來說,這有什么不好之處。就算人現在是鄉君了,又能嫁給什么人呢?嫁進那不熟悉的人家去,對面一群不熟悉的親人,哪里有韓家自在!
人搖頭,道:“兩個人能不能在一起,并不僅僅是地位富貴這些表面上的東西……麗娘,我并不與你多說什么,但只希望你記住,同樣的話,以后不要再提及了。”
“不然,只怕連我們兩個的情分也不能維持了。”
“我并非是矯情,也并非是開玩笑。”
對于人來說,在他最早做出決定答應韓母去娶所謂“貴女”的那一刻起,他已經成為了她的過去式。她便再沒有試圖去影響他,將他“改造”成她想要的男人人選。
更何況今日,又出現過一個薛世凈。
人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回頭去找最初那顆樹去放上吊繩。
韓麗娘眼中閃過濃重的失望,不再試圖去握人的手,低著頭不知道想些什么。
人心底微微嘆息,卻還是無情地道:“麗娘,你今后也是要嫁人的。”
而嫁人,就是要離開熟悉的家,到另外一個陌生的地方去生活。若是只會惶惶,那只怕是生活不好的。
韓麗娘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迷惘,隨即嬌軀一顫。
這句話之后,人便告辭走出了韓府。
韓母讓吳媽媽過來找了韓麗娘過去,問道:“你們說了些什么?”
韓麗娘搖頭道:“娘,您別想了……她不會答應的。”
不止是韓麗娘后悔了,韓母也后悔了。
而人成為侯府鄉君,是太子妃娘娘的庶妹,即將是未來皇后娘娘的庶妹……這種出身,已經完全能夠配得上即將成為侯爵的韓清元。
與其將來找一個瞧不起他們韓家鄉土出身的媳婦,不如就人。
從這個意義上說,是韓母有些自卑了。
但她一貫在人面前表現出來的驕傲,和心底那一點奢望,想著人依舊如她想象中一般對韓清元感情深厚……韓母覺得無顏面對人之余,也奢望著,人能主動向她低頭。
在韓母看來,為了能嫁給韓清元,人為了所謂的愛情,是會先低頭的。如此,將來人進門之后,她便能擺出長輩的架勢,高人一頭。
所以,她才暗示韓麗娘去試探。
只可惜,結果并不像她料想的一般。
韓母眼中閃爍出不解,又有一些憤怒,猶自不肯自信地問韓麗娘道:“別是她在欲拒還迎自抬身份?麗娘,你別是被她騙過了吧?”
韓麗娘搖頭道:“不是的。她說,若是我再提及同樣的話,她就很可能與我們斷絕往來,以示決心的。”韓麗娘完全看不出人的言語表情中有一絲一毫的閃爍。
看著韓麗娘沮喪中有些恍惚的神情,韓母眼中惱意大盛,遂又緩緩褪去,有些疲倦地往后靠在軟靠上,不斷地揉著額頭。
再說人回到侯府,問清楚了任少元所在,找到了他,閑聊幾句之后,將裝著泥人的兩個錦盒和一卷書冊交給了他,拜托他道:“還請世子將這些交給容兒妹妹。”
“這些是什么?”任少元有些好奇。
“是我編造的一些小故事,或許容兒妹妹會喜歡。”人沒有瞞什么,指了指錦盒道:“這是里面的幾個人物捏成的泥人。”
“容兒妹妹最近一直不肯出門,怕是會覺得悶些。”人沒有提“任少容不肯見她,自己表示歉意”這種說法,而只是表示了一下對任少容的關心。
當然,在宋景軒這個問題上,人雖然覺得自己并沒有錯也沒有什么可愧疚的,但到底是覺得有些不太自在。好吧,她其實當任少容是一個小妹妹。小妹妹受了情傷,她怎么也要關心的。
任少容看那書冊只是用粗線封起,簡單地包了一個藍色的書皮,書皮上空無一物,不禁有些好奇地翻動了一下。
“西游記”?
她居然還會寫故事?
人還在,任少元沒有多翻,點頭應了下來,保證一定會交到任少容手上。
將錦盒和書冊放到一邊,任少元提起別的事情,微笑道:“父親說,那孟家到底沒犯過致命的錯誤,孟大學士也是位能臣,太子殿下最后還是要放過他們家的……父親有想讓我問一問妹妹,不知你對于孟家眼下被整到這種程度可算是消氣了?”
“什么意思?”人有些不明白了,搖頭道:“并非是我開口讓太子殿下懲治孟家的。”
“我知道不是你。”任少元笑容中有些異樣,道:“當日軒公子也在,他定然是不肯讓你受委屈的。”
“實際上,若是軒公子不肯出面,父親也不會讓那日事件輕易過去……”任少元聲音微冷:“孟家嬌女還沒入東宮呢,這就不知所謂地狂妄起來了!將來如是孟家女得了寵幸,還不知要如何呢!”
人并未聽清楚任少元后面說的是什么。
她怔愣在那里,口中喃喃道:“你是說,是宋景軒出面了……是他在為自己鳴不平?”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