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襲

266 心思淳淳

人安坐內室,卻已經將事情解決了,方顯本事和高深莫測。

清和郡主心中升起一些欽佩,又覺得自己在處理這一事上那陰晦的小伎倆怕是已經被她看穿……

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在乎。

清和郡主心湖蕩起波瀾,任少容聽完后亦是對人十分欽佩。她沒有再品評此事,轉眼正好看見多寶閣上才擺上去的兩套西游泥人兒惟妙惟肖,又一想自己生平頭一回喜歡一本書也是出自人之手,而且還是親自撰寫沒來不及完本的,心中當即涌出一股沖動,想要立即去找人去。

但清和郡主還在,任少容有些不好意思表現出來。

待清和郡主回神,見任少容神色變幻透出興奮向往,一下子就了解了這個小女兒的心思,略坐了一坐,就含笑離開了。

任少容送走清和郡主,只是猶豫了片刻,便見她“嚯”的一下站起,俏臉緊繃,抓起桌上書冊就往外疾走。抓書冊的時候,她還注意將書冊卷起來……任少容行走間裙裾飛揚,深秋正午的陽光明媚炙熱,刺的她面皮微微發癢,卻又舒服的緊,仿佛是露在外面的所有毛孔都張開了,貪婪地吸收了陽光的氣息一般。

從她的院子,到人的歸花院有點兒遠,幾乎要斜斜穿過一個小花園。若是過去,她慢走留連,看花開蝶舞,怎么也要一炷香的時間以上。但今日,園中斑斕的色彩和水中流動錦鯉絲毫也不能留下她的腳步,只用了盞茶時間,她就站在了歸花院的院門前。

任少容印象之中,這歸花遠實屬平常的很,完全沒個看頭。讓她選擇住處的話。她能說出十個八個院名愿意住進去,也都數不到歸花院這里。從前來過的幾次,她也并未仔細打量這里。

但此時。再站在歸花院門前,她就覺得。這座平凡又普通的院落同從前不一樣了。這種不一樣,并不是外觀上的差別,什么一種隱隱感覺。仿佛是水晶琉璃盤被洗凈了塵埃,又仿佛是一個麻木之人突然又有了知覺,這歸花院在任少容眼中,變得無比鮮活靈動起來,再不同于往日了。

院門打開了半扇。

從這里看過去,任少容能清楚地看到。人正在正室廊檐下伏案書寫的身影。她寫的很慢,卻很專注。陽光毫不客氣地籠罩了她和她周邊的一切,就像是想要將她與這世界隔離一般,變得不夠真實。

任少容不禁握起了拳頭。

蟬兒會意,悄然推開了院門,示意看過來欲來相迎的丫鬟婆子們噤聲,指了指人,意思是不要打擾人之意,自己輕手輕腳地往人身邊走了過來。

其實,在她站在院門前的時候。人便發覺了她。

她如今能力恢復了大部分,雖不能同未受傷之前相比,但也很不錯了。因而。她長日居住的這座小院,就是沒有她刻意的控制,但一日一日相處影響下來,這院子早已經充滿了她的氣息。

可以說,這院子發生的一切,都逃不脫她的感知。

不過,她并未就此擱筆,只做未發覺任少容的到來。只待她又琢磨了一個小段落,才滿意停了筆。抬頭對上任少容晶亮略顯羞赧的眼睛,笑道:“容兒妹妹過來了。”

她的說話的聲音隨意又舒緩。仿佛就像她與任少容之間從未有過隔閡,而是才在一起品茗談笑一般。

任少容頓覺輕松。

她本來還覺得自己這半個多月的行為很不好意思。此時想通之后更是不知為何面對人,今日立即過來相見,也是一鼓作氣,帶著點兒決然之意,沒想到,她的不自在,在聽到這隨意的一句含笑問候之后,全都消失了。

人招呼了任少容一句之后,便神色隨意自在地揉了揉手腕,又用清水凈了手,一邊擦干,一邊同任少容說話,問她道:“容兒妹妹看了我送的書冊沒有?可喜歡么?”

“喜歡!喜歡的!”

任少容放松之后,面頰微紅,雙目晶亮,有些激動地道:“太有意思了!襲姐姐你真厲害!能想出這些個古怪的故事來!”

“我也就是隨便編著玩兒。”人擦完了手,笑道:“你看,這通篇都是大白話,被外人看到要被笑話死了,哪能算的上厲害?只是玩樂之作。不過,容兒妹妹你既然喜歡,那也就值當了。”

原諒她如此去說經典。

人心中有那么點兒歉意一閃而逝,又重新輕松地笑起來,招手讓婢女上茶。

任少容迫不及待地開始去拿壓在鎮紙下的稿子。

人按住了她的手,搖頭道:“別,我這新的一難還沒有編完,你這會兒就看,看不到結尾,會很難受的,容兒妹妹還是忍忍吧。”

任少容一下垮下了臉,露出一副可憐的神情,問道:“真不能看嗎?”

“我怕你會難受到親自住下來看著我催促,連吃飯睡覺都不許……”人玩笑了一句,道:“容兒妹妹還是忍忍吧。”她可不想被人這么盯著催。

任少容神色愈發地可憐巴巴的。她眼珠一轉,又道:“要不,襲姐姐將這些故事先講給我聽?講的肯定會快的。”

人再次搖搖頭。

任少容見人不為所動,可憐巴巴半晌也就泄了氣。不過,她很快就調整了過來,同人開始了說笑,倒也一直沒有提關于宋景軒的任何話題。

兩人一起用了午飯,任少容才離開了。離去之時,還對著人收起來的稿子戀戀不舍的。

“縣主真是心思淳淳。”趙嬸子不禁嘆道:“倒是值得小姐您在她身上花心思。”趙嬸子在這深宅大戶待久了,早就能看明白許多事情。

就像清和郡主,待人客客氣氣,卻實在與真誠搭不上邊。

至于侯爺那里,趙嬸子不想評說……而太子妃娘娘顯然不會對人有任何好感,世子那里,也是不好琢磨下定論的。任知舟一個年紀小,看不出如何……

這偌大的宅子中,所有的主子,也就只有任少容心思淳淳——怨的時候,就明明白白的怨;不怨的時候,就明明白白地不怨,心思從來不會到陰暗處,更不會有表面一套暗里一套的報復。

這樣的人,才值得人誠心以待。

人微微搖頭,沒有接這個話,而是問她:“這一趟走的可順利?”

“順利。”趙嬸子忙回稟道:“您離開之后,沒多久,總管大人和那位孟媽媽便指派好了人手,將箱子護在馬車中出去了。到了安平郡王府,說求見世子夫人的時候,稍耽擱了一會兒,但也很快就見到了人。”

“聽我說起緣由,世子夫人沉吟不敢收,欲讓人去傳信給軒公子。只是軒公子的妹妹,郡王府上的二小姐開了口,做主留下了東西。”

“因為小姐您說,只要東西是送到世子院子中就成,我便應下了。”

“恩。送到了就好。”人道:“辛苦嬸子了。”

“這又有什么好辛苦?”趙嬸子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隨即又略微皺眉,往人身邊站了站,低聲說道:“嬸子常聽安平郡王和世子這對父子行為有些荒唐,卻沒想到,郡王府貌似是二房夫人在掌權……”

趙嬸子在安平郡王府算是多待了些功夫的。她同世子夫人交談許久之后,出了世子的院子之后,居然就有二房來人接替了世子院子中人要送她……這一番變故,加上后來趙嬸子有心與人攀談打探消息,倒是被她看出了不少東西。

原來,只要是深宅大院,就沒有簡單的……

趙嬸子心生感慨,又想到宋景軒與人之間的瓜葛,不禁替人憂心起來——這人將來是要嫁入郡王府的,那郡王府長幼不分,豈能安寧?就算是有太子殿下為靠山,但太子殿下也不能總盯著家務事不是?

再者,男人們眼中都是大事,哪里知道內宅中那些彎彎繞繞最是磨人。

幸好,世子的名義是老早就定下了的。

將來宋景軒接手爵位,也算是名正言順。只稍微有一點瑕疵,那就是宋景軒并非是嫡長孫。

“據說,當年世子夫人和二房夫人先后有孕,而且世子夫人的日子還稍微在前一些。但二房夫人居然有福氣懷了雙胎,早產誕下了大公子和大小姐。”

于是,宋景軒和宋景怡雖然是長房,卻只能是二公子和二小姐。

這些子情況人早就知道,但趙嬸子為她打探為她擔憂,卻是趙嬸子的一片心意。人只能聽著。

趙嬸子說罷了這一趟從郡王府的收獲,猶豫了幾下,不禁問道:“小姐,您和軒公子……”

為何親自提了一句之后,便再沒有下文了?

“甚至今天探了一下世子夫人的口風,夫人好像并不知道這樁親事。”這讓趙嬸子十分憂慮不安。

“嬸子。”人心知若是趙嬸知道是自己不肯點頭應下這親事的話,怕趙嬸子不知要如何反應,便安撫她道:“我才十五呢,您著急什么。就算是要嫁入,也沒那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