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襲

313 相問

任少容不敢看宋景軒,對太子道:“昨天晚上,襲姐姐說要將在您那商行有的一成干股轉一半贈送給我……”她飛快地看了一眼太子的表情,見他眉頭果然動了動,忙道:“結果他們一個個的,都……”

“都怎么?”太子背了手,道:“你詳細說說來龍去脈。說為什么你襲姐姐突然想到要分給你這個。”

人有征西商行干股的事情,并沒有幾個人知道。

她應該也不會隨便就宣揚了出去。

太子想起之前,羅仲達曾跟他提過,說屬于人的分紅銀子被任平生給提走了。任平生說替“女兒”收著,他也不好直接說什么。他曾經以為,任平生打仗十幾年,搞到的好東西不知道有多少,應該不會在乎人的十來萬兩銀子……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

宋景軒也收起了笑容。

“我就想,姐夫你能不能替我問問,襲姐姐到底是不是在拿我做借口。”任少容說著說著有些慌了。她突然發覺,自己這么來找太子,貌似是相信人,想要替人證明其的確是真心,沒有為難誰的意思,但說著說著。她心中不禁想:

太子和宋景軒會不會以為,其實自己就是想要干股?

若是人被追問之下真個答應了。難道就不能是被架住了,不得不答應?

那她任少容最后得到了巨大的好處。豈非成了心機深沉的貪婪之人!

這怎么和她之前想的不一樣!

任少容的聲音越說越低,簡直想要哭了。

“姐夫,我真的不是想要那干股,真的。”她急切地道:“襲姐姐真心給我,我也不要的。她已經將《西游記》的收入送給我了,好幾百兩呢,我不能再要她什么東西了!真的!”

“《西游記》?”太子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此刻他才抓住了任少容口中的一個詞,問起了不相干的:“你說的是最近很多人談論的《西游記》?這與她又有什么關系?”

任少容緊張的心思稍解。道:“哦,《西游記》是襲姐姐寫的啊,她是專門寫給我看的呢,所以后來才將賣書的收入也送給我了。她寫的真好,姐夫您也看過了?”

“略翻了翻。”太子笑容俊朗,回頭吩咐遠處的破冰道:“去,派車將鄉君立即接來。理由隨便找,但暫且別讓侯爺和郡主,還有太子妃知曉了。”

待破冰領命去了。太子對任少容招了招手,對她笑道:“走,到孤書房中坐一會兒,等你襲姐姐過來。”

任少容遲疑了一下。乖巧地答應了。

片刻,太子同她說起了《西游記》,讓任少容漸漸地放松下來:“……襲姐姐還去找泥人師傅專門為我捏了他們的泥人。可有趣呢。我也特別地喜歡,誰都不給碰一下……”

宋景軒坐在窗邊。距離他們稍遠幾步,一直都沒有開口。

約過了小半個時辰。破冰提前進來稟告,說人已經接到了。太子殿下便一指墻邊,那里立了一架山水屏風,道:“你去那里藏著不許出聲。孤替你問問,你襲姐姐到底是怎么想的。”

任少容“哎”了一聲,一下子緊張起來,同蟬兒藏到了屏風后面。

不多時,人就走了進來。

或許是來的急,她并未仔細打扮,摘了披風之后,露出一件家常穿的橘紅色小襖子。她神色自若地同太子殿下見了禮,又同宋景軒點頭示意,隨口地道:“軒公子也在呢。”

“是啊,呵呵,孤可離不得他的。”太子將手搭在宋景軒肩膀上,擠眉弄眼,故意說得意味深長:“以后花小娘你可別惱了孤才好。”

人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托腮含笑看著這二人,眼中是毫不掩飾地欣賞之意,口中又感慨道:“恩,不惱的,不惱的。依我說,您二位若是哪日分開了,那才叫住暴殄天物呢。”

“這樣養眼的美景,哪里找去。”

宋景軒本來就不自在的很,他是被太子使了內力按住了,若是非要閃開難免會動作太大,才忍耐了片刻。被人這樣一調侃,他覺得羞惱異常,立即繃直了身體,就要不顧地運功。

太子聞言哈哈大笑,果斷及時地拿開了按在宋景軒肩頭的手,對人道:“也就你這個花小娘是個傻大膽的,什么話都敢講!”

“我那是藝高人膽大!”人反駁了一句,便問道:“不知太子殿下急急叫我過來,是有何吩咐?”玩笑話也得適可而止。

任少容藏身在屏風后面,聽著人居然是以這樣的態度同太子殿下相處的,這樣的放肆大膽!她怎么就……就算是自己,偶爾能對太子撒嬌請求已經覺得自己很大膽了,人居然敢同太子針鋒相對地開玩笑!

開這樣的玩笑!

任少容握緊拳頭,咬著粉唇,俏臉通紅。

又聽到人談及了正題,任少容再次緊張起來。

屏風外,太子沒有立即回答人的話,坐下之后,飲了一口熱茶,瞇了瞇眼睛,才開口道:“孤聽說,你要將在商行的干股分給你那妹妹一半?你知不知道,那一半干股能值多少嗎?”。

“孤若是發了話說要用半成干股籌銀子,只怕這全大梁有家底的大戶都會動心,瘋狂地拉來一車一車地銀子堆到這東宮的院子里!”

“那恭喜啊……”人不為所動,笑道:“喏,殿下您想想,將來您的戶部若是缺錢了,什么發不出餉銀啦,沒有賑災銀子啦,要軍費啦等等等等的,您只要賣點兒干股,這難題一下子不就解決了?”

“一個有錢的朝廷班子,絕對會能打造盛世的朝廷班子。”人笑道:“將來殿下您就是盛世之君,千古留名傳頌,想一想就讓人覺得崇拜激動的。”

太子聞言怔了一下,道:“孤倒真沒有想過這個。”

如今大梁一片祥和,戶部偶爾向他苦窮也是按例的矯情之舉不必當真,他哪里想過有一日,需要用賣商行的干股來救急。

不過,也不是沒有可操作性。

他登基為帝,整個天下就都是他的,個人私產就沒有太多的意義,需要出讓的時候,倒也沒有什么舍不得的。

“真到國庫沒錢,需要殿下自掏腰包賣干股的時候,只怕那時候干股價值也有限了。”太子正順著人的想開去,宋景軒倒是比他冷靜一下,開口潑了冷水。

“那也很值錢不是么?”人道:“殿下手上賺的干股真不少的。恩,聽說殿下從前生意遍地,其他的私產肯定也有很多值錢的。”

太子被宋景軒一打岔,也回神來,笑著瞪人道:“怎么花小娘你就不盼著孤點兒好,總想看孤賣產業呢?”

人訕訕,道:“這不就是一提嘛。”

隨即,她將話題拉回來,正色道:“我當時開口的時候,只知道這干股大約很值錢,比如說值個幾十萬兩的,沒想到值幾百萬之多……”

“幾十萬也不少吧,你說給就給出去了?”太子追問道。

人道:“我當然知道不少。我就是想要瞧瞧,侯爺他想要我給郡主補償那些個木料銀子,我給了大大一筆給了他們親女兒,看他們是要呢,還是不要呢?”

“將來再給容兒置辦嫁妝的時候,是花這筆銀子呢,還是不花呢?”人瞇著眼睛笑道:“沒辦法,誰讓本小姐我從前都不用擔心缺銀子呢?幾十萬而已,能讓他們堵在心中沉甸甸的的難受,也是值得了。”

“只是一時疏忽了,這干股與殿下你息息相干,有許多政治意義的。”

沒聽說誰用幾十萬兩銀子送出去,只為給人添點兒堵的。

就連他自詡豪富,也干不出這種事兒。太子見人瞇著眼睛在笑,心頭有些無語。但很快,他就睨了一眼宋景軒,笑容促狹,道:“不對吧……你馬上可就要同景軒成親了。你這么做,難道就不怕景軒不高興?”

“咦?”人聞言瞪大眼睛,驚奇地道:“咱們大梁朝的律法不是保護夫妻之間妻子的嫁妝的私有權的嗎?難道是我記錯了?別說沒有成親呢,就算成了親,我的銀子怎么用,景軒你很介意?”

人看向宋景軒。

她順著太子的話音,就直接稱呼了他“景軒”。

只是一個稱呼,就讓宋景軒心湖微瀾。他忙道:“不介意,我不介意。”

他的神態有些急,破壞了他之前繃緊的冷酷,格外可愛。

人不禁心情更好了。

宋景軒只覺得有些發窘,但對面笑容燦爛的人,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太子殿下看著這二人,用茶盞蓋往茶盞上重重磕了幾下,咳嗽了一聲,打斷這兩人,再次問人道:“那現在呢?知道這干股值大錢了,而且孤也同意你分一半給你妹妹,你還肯嗎?”。

“沒關系,你若不肯,孤就對他們說,是孤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