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少容覺得受不了。
她甚至都開始想,以后她肯定都不能出門交際了!肯定所有的人都會嘲笑她,讓一個庶女給壓住了!
之前……這根之前在宋景軒的問題上不一樣!
人認識宋景軒在前,而且人比她大半年,比她先定親是應該的……但現在全不一樣的!
就像任少容所哭訴的,她是什么人,人又是什么人!人的那個姨娘連進府都進不得!一個卑賤的外室!
憑什么啊!
“閉嘴!”任平生額頭青筋跳了跳,喝問道:“是誰教你說這種話的!你的教養哪里去了!”本來多好的一個姑娘,怎么這樣了!
任少容更覺委屈,哭泣出聲。
任平生心頭也惱,沉著臉看著她。
不知是誰將這書房里發生的事情往外報了信。就在任平生惱怒任少容委屈落淚的時候,清和郡主急忙走了進來,見狀問道:“這是怎么了?”
“你自己問問她!”任平生沉聲道:“府上出一個郡主,本該是闔府榮耀的事情,怎么一個個的都哭喪著臉,見不得襲兒好!”
這就是將清和郡主也說進去了。
清和郡主俏臉一沉,安奈住心火不去同任平生爭執,轉頭將聲音放柔放緩,問任少容道:“容兒,你不是個胡鬧不懂事的……有什么委屈,說給娘聽。”
任少容紅著眼睛道:“娘,我就是想知道,襲姐姐她到底立了什么功勞,讓皇上和太子都這么看重她,連郡主都肯封了!她又不是娘您的親生女兒!”
若是清和郡主的親生女兒,身上有著皇室血脈,討了宮中貴人喜歡,封了縣主是常事,封了郡主也不是沒有先例……但人連記名嫡女都不是,怎么能有這種殊榮!
清和郡主聞言點點頭:“你不知道其中內情,覺得委屈不能理解,也是常理。”她看向任平生,認真地行了個禮,道:“侯爺,我知道你的顧慮,很多事情不能同孩子們說,怕他們藏不住話……但孩子們關系本來很好,若是因為不知情而產生了隔閡誤解,對他們的情分也是很大的破壞,是不是?”
“容兒若是不知內情,怕要將襲兒給惱上了。”
“容兒年紀也不小了,又不是個不把不住嘴巴的,侯爺不如就同她說清楚了。”
“外人能夠猜測,可以亂想,但咱們自家人不能不知內情。”
“娘說的對,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為什么。”任少容委屈地道:“若襲姐姐真有大功勞,我當然服氣她。”她本來就覺得,人很有本事。
但無論是種花的本事也好,還是寫故事的本事也好,還是賺錢的本事也好,都不至于讓她當上郡主了。哪怕她真的成了太子正兒八經承認的義妹……那也不至于。
任平生皺眉遲疑,道:“有些事情,知道了也不一定好。少元不就沒想著問個清楚?”
“那是因為少元已經知道些別的了。”清和郡主道:“而容兒卻是毫不知情。”
任少容咬著唇,臉上有少有的倔強之意,巴巴地看著任平生。
任平生想到自己還想讓任少容同人住到百花園中去,便道:“那你同她說說吧。”他起身走到了窗邊,背著手站著,看向了窗外。
青白板才被雪洗過,干凈地倒映出了上頭的藍天,亮的很。
清和郡主也沒同任少容離開,就在書房中,低低地同任少容講述了起來。
任少容的眼睛越聽越大,眼中寫滿了震驚,早就忘記了委屈。
好不容易,待清和郡主將人的一些事情提了提,尤其是提了一下最近她為何一下子成了百花郡主,而后才感慨道:“她有那樣的本事,也就和仙人差不多了。而我們都是凡人,是不能同她相比的。”
“什么凡人仙人,那是你姐姐。”任平生轉身,問任少容道:“現在你還覺得,她配不上一個郡主稱號嗎?”
任少容低頭不語。
任平生見狀又道:“你回去好好想想清楚了。過幾襲姐姐要到百花園中小住,你也一起跟去住上一陣。”
任少容抬頭飛快地看了一眼,依舊沒有開口。
“眼下就過年了,容兒還需要幫我管家呢……”清和郡主十分委婉,道:“再說,襲兒過去是有正經事情的,容兒一起過去,會不會耽擱她?”
“襲兒已經答應了,說沒意見。”任平生道。
這個時候想一想,還是人比較干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這樣才是成大事的人,區別于一般閨閣女兒行事。
“以我說,就先讓襲兒去專心布置。”清和郡主道:“這樣容兒也能幫上我的忙,我也能過去幫娘娘。待過完年,都閑下來,再讓容兒陪她過去住下。”
“那就這樣吧。”任平生見任少容這樣,也需要一點兒時間想通轉彎,而人那里的確耽誤不得,便沒有再堅持,擺擺手讓清和郡主和任少容離開了。
南順侯府。
雪后初晴,南順侯府被白雪覆蓋著,越發地顯得一切干凈如新,一塵不染。
府上的主子不多,配置的各處傭人便也很少。地方太大,人手不夠,入冬以來,也只有常走的路被掃的比較干凈,而更多的地方,都覆蓋著厚厚的積雪。
白雪枯枝。
有鳥兒停立在枝頭,突然間展翅起飛,便有白雪撲簌簌地落下來,隨著風散落開。
韓母由吳媽媽扶著,漫步在安靜地園子里。
空氣清新,視野開闊,凌冽的寒氣一掃口鼻間沉悶的炭味兒,讓人精神頭猛然一振。
韓母走的很慢。
她的身子似乎一直都沒能徹底恢復過來,抑或是因為年紀大了,一直都有些虛弱。搬回這座府邸之后,又入了冬,一陣雨一陣雪的,她一直都沒有好好的逛過這片故地。
直到今日,她覺得很有精神勁兒,太陽光也不錯,風也不大,便穿上新做的皮毛大衣裳,包裹嚴實了,從暖和的屋里走了出來。
故地重游。
韓母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以主子的身份回到這里。
她是韓家的家生子,世代都是韓家的下人。
她的父母住在這座大宅子后面的一條巷道里的一個院子里。那個院子里一共住了四戶人家,她的父母只是一般的小小三等管事,地位不高,所以就只能占了前罩房,倒是能有三間屋里住。
前面就是南順侯府高高的院墻,小院的前罩房幾乎一直都見不到光。韓母記得自己小時候想要學針線,都要到后面住在正房的那家討好那家人的女兒,說是一同住針線解悶兒。
其實韓母從來不喜歡那個小姑娘。她又貪吃又刻薄,總是指使她做這做那的。但那家的娘卻是府上大公子身邊的乳娘,在府上有面子的很,誰也不敢得罪她。
下人們生活,也有自己的規矩道道。
韓母在那條巷道里長到六歲,就被人帶進了能遮了陽光的高墻內的府中,見識另外一個世界。美麗的景致的園子,干干凈凈寬敞亮堂的路……眼前這一切,對于六歲的、頭一次進府的小女孩兒來說,就是另外一個嶄新的美好的世界。
幸運的是,她在受訓之后,留了下來,穿上了比從前料子好上許多倍的統一丫鬟服,而且還有兩套。
從六歲長到十六歲,從一個粗使灑掃的小丫鬟到一個總算不用再做粗活,手也養的光滑又白嫩嫩的主子身邊的二等丫鬟,她在這府上生活了十年。
可以說,她熟悉這府中每一條路徑,甚至每一顆花木。
但她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會成為這里的主子,能夠在這偌大的府邸隨意行走,而不用擔心被人瞧見,犯了規矩,遭受呵斥。
就算她當年嫁給了韓家人,就算當年她的丈夫一心一意想要復仇伸冤,她也一直一直教育自己的兒子用功讀書,期待有一日能光耀韓氏門楣……
韓母也從未真的期盼過,她真的能成為這府邸的老太太。
就算圣旨下來的時候,她依舊覺得猶如雙腿懸空,不能踏實。
但走進那新漆的大門之后,入目是隨處可見的回憶,是那樣的熟悉,韓母一下子踏實下來。她一路步行走到自己的恩樂堂,想起這里曾經住過的南順侯府的那位笑容和藹但她們這些婢女路上遇見她的時候卻連看也不看看一眼的那位老封君,這里是她住過的院子,這家居怕也是其使用過的……
韓母躺在溫暖舒適的雕了八仙描了金邊的大床上,睡的格外的香甜。
從今往后,她才是這侯府的老太太。
她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這府上啊,還是要多添點兒人。”韓母一邊走,一邊同吳媽媽感慨,道:“沒有小丫頭嘰嘰喳喳,踢毽子撲蝶,曬太陽做針線,咕噥噥地低聲說笑,總顯得太安靜了些。”
“沒有人氣。”
“您說的是。”吳媽媽陪著笑,不敢多說,生怕自己一開口,就哪里說錯了,讓主子不快。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