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正好。
水面上波光粼粼,有金色的魚兒調皮地從水面上一躍而起,在空中留下一道漂亮的光線,引來一陣陣嬌聲驚嘆。
黃鶯兒在枝頭歡快地唱著歌,拍動著翅膀,時不時從枝頭飛起,也不怕人,就停留在眾人身邊,梳理一下自己的羽毛,四下里瞧著熱鬧,豆子一樣的眼神里,全是好奇。
人也來了。
即便是宋景軒不太贊同,但她依舊說要出來走一走,并且帶上了宋景怡。
安平郡王府從前帖子接的少,但從今年起,因為承啟帝即位,因為宋景軒的緣故,誰家辦宴會,都不忘往安平郡王府送去帖子。之前,都只有二夫人帶著自己的大點兒的一子二女樓面,宋景怡卻被宋景軒勒令在家學規矩。
這一次,正值金三娘恰好將兩副粉珍珠為主的首飾做出來了,人見沒有什么瑕疵,喊過宋景怡來看,宋景怡自然更是喜歡的緊,抓住其中一個精致地用粉珍珠盤成了好幾朵玫瑰花的簪子,看向人的目光中露出了懇求和渴望。
人見狀笑了笑,也沒立即理會宋靜怡的目光,而是不緊不慢地讓人賞了金三娘,又同她說了其他首飾上的問題,囑咐了她用心做……交談了近一盞茶的時間,才讓人送了金三娘離開。而后,才含著笑意,看向宋景怡。
宋景怡已經將粉唇快要咬出了血,殷紅欲滴的,嬌媚極了。
人道:“喜歡?挑一副吧。”
她說的漫不經心的,像是根本不知道,她面前是單單用料就值好幾千兩的精美首飾一樣。宋景怡抓住她一見就格外厲害的那副首飾匣子。看著人面上的神色,心頭突然間就不知道涌上來的是什么滋味。
人才不管她心中是什么滋味。
她見宋景怡挑好了,便將剩下的那一副同樣是粉珍珠做成的花朵簪子在耳邊比一比,轉頭問坐在一邊翻書的宋景軒道:“我戴這種珍珠飾品,不會不合適吧?我都嫁人了唉……”
嫁了人,就不是小姑娘一樣外出能用粉嫩的裝扮了吧。人似乎有些哀怨。
宋景軒將目光從書本上抬起,一本正經地皺眉道:“為什么不能用?你才十五。只管用。很好看。”其實人的氣質不適合這種粉嫩。但宋景軒才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妥。
他心底其實隱隱希望,人能如她的年紀一般,嬌俏一些。粉嫩一些?
宋景怡也開口道:“您可以戴的,的確很好看。”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偏過了頭,似乎很是不自在。
人便笑著點了頭,示意四兒將首飾收起。又吩咐道:“將今早收到的帖子拿過來。”
葛家的帖子方方正正,既不描金。也不熏香,所用的紙張卻是極好的,但看起來很樸實,一眼不讓讓人注意。又不會忽略了。
人沒有接四兒遞過來的帖子,而是示意她拿給宋景怡看。
宋景怡疑惑地接過來翻開,看到“戶部尚書”“葛家”“牡丹宴”這樣的字眼時候。呼吸一陣急促又屏住,抬眼看向人。一雙漂亮的眼眸中滿是難以置信的期待——
“這是?”
因為過分的期待,宋景怡連說話也是小心翼翼的。
人看了帖子一眼,淡笑道:“葛家的賞花貼。好像就是明天的?你若是沒有旁的事,就陪我去看看。正好,也讓人瞧瞧你的新首飾,好讓大家都知道,我這個嫂子對你很不錯。”
“您是說真的?”宋景怡還是不敢相信,她抓住帖子,探身往前,飛快地看了一眼宋景軒后,又希冀地緊緊盯著人,想要從她口中再一次聽到剛才的話。
自打出了那件事情之后,她已經忘記有多長時間沒有出門了。一開始,她還吵鬧哭喊,在祖父那里鬧,在父母母親那里鬧,抓住宋景軒時候更是言語激烈,但那都并不管用。人人都聽宋景軒的。宋景軒說她要學規矩,她就被嬤嬤日夜折騰。
怎么鬧也沒有用,她不得不乖覺起來,好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些。
但嬤嬤還是很嚴厲。
宋靜怡心中自然有憤怒。但當憤怒沒有了用處,當她自以為能用“乖覺”來哄旁人時,就說明對她的嚴苛管教已經有了作用,她已經真正乖覺了。
她已經不再盼著宋景軒心軟,而是在心頭盤算計劃著,怎么才能逃出去。這個計劃很瘋狂,她誰也不敢提,只在心中反復地設想、計劃,打算,而后平日里表現的更溫順聽話一些,好讓自己能有逃跑的機會。
但突然之間,她的哥哥娶了親,她多了一個嫂子,而后她的生活似乎就變了。她這個嫂子,一天總要將她叫過來說幾句話。叫過來時候,卻也不怎么熱情待她,更多的時候是就讓她在旁邊坐著,看著其忙碌或者與哥哥談話。
他們談的是什么?
宋景怡覺得,她明明每個字都能聽到清,卻怎么都聽不懂一樣。天氣、衣裳、銀行、水泥、產業、教育……還有小孩子、糧食、水果……等等等等。
而這兩人的話題又簡潔的很,總是寥寥幾句,就似乎有了共識,而后就跳到了別的方面。這讓宋景怡聽得十分困難和吃力。也正是因為聽不太懂,才讓宋景怡忍不住生出想法:這世間,怎么會有人這樣的人?
當她有時候想的入神,不小心將疑問問出來的時候,顧嬤嬤回答她道:“那是因為,衣服首飾這些,都是膚淺的。真正聰慧的女子,絕不會流于表面。而郡主是個奇人。”
宋景怡面上不以為然,但每一次被喚進和軒院的時候,不可否認,她的心中充滿了期待。至于逃跑的想法,她依舊在堅持著。但卻也告訴自己,沒有準備好,需要等待時機……
無論她在和軒院的時間過得如何,宋景怡也絕料不到,人會這么快就要帶她出門了。不錯,人是嫂子,嫂子是有責任替婆婆領著小姑子出門交際。但她現在不是……
宋景怡看著手上的帖子。依舊不能相信,這帖子是真的。
人道:“自然是真的。”
“你若是要去,就拿著帖子同母親說一聲。而后回去準備一下。”人道:“時間不多,你的嬤嬤是個厲害的,你多問問她的意見。”
宋景怡于是便被暈暈乎乎地送走了。當然了,她也沒忘帶走人給她的葛家的帖子。
走出了和軒院。風吹動高大的梧桐樹,葉子發出嘩啦啦的響聲。宋景怡暈暈乎乎地走著走著,停下來轉身,將手中帖子遞給顧嬤嬤,抿唇道:“嬤嬤看看。”
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神中帶著凌厲,似乎在問:如今她的郡主嫂子要帶她出門,她的兄長聽見了也沒反對。那么你這么嬤嬤又能如何?難道還能圈住她不成!
最近,她與顧嬤嬤之間的氣氛雖沒有如從前那么緊張。但她依舊并不喜歡這個折磨了她那么久,讓她無法忘記的顧嬤嬤。
顧嬤嬤神色不變,恭謹地接過帖子,翻看了一下,道:“老身明白了,這就替小姐準備周全。”再聽話沒有了。
宋景怡心頭火于是無法發出去,之前的喜悅有三分變成了憤懣。到了車氏的院子,她行了禮,坐下之后,面上依舊有些不高興。
“怎么了?”車氏關切地問道。
“嫂嫂明天帶我去葛家賞花。”宋景怡開口道。
能走出這個府門,總是值得高興的。自己根本不必同一個下人置氣。
宋景怡在心中勸說了自己,長舒了一口氣,重新又高興了起來。
車氏沒有察覺到她的神色變化,還在那里關切地道:“戶部尚書府的葛家?恩,那是個正派人家,一家人上下都是很好的,你去玩玩也好。從前是我自己懶得出門,才拘了你在府中少有露面,是娘對不住你……不過今后,你有了嫂嫂,自然就能經常一起出門去,不用去求你二嬸娘了。”
宋景怡“嗯”了一下,表示自己在聽著。
說到二夫人身上,車氏想起從前,就問宋景怡道:“是不是因為沒有新的衣服首飾不開心?前陣子你嫂嫂送來了一些好料子,有幾匹瞧著聽鮮亮的,我給你裁了兩套衣裳,只差幾針就能好了。你別擔心,娘晚上遲睡一會兒,保準給你做出來……”
“只是你嫂嫂送的首飾都有些偏老氣了,恩,我給你找找看……”車氏說著話,就要起身去找她的首飾匣子。
“娘!”
宋景怡將手中一直抱著的首飾匣子重重地朝桌面上一放,見車氏看了過來,就道:“您別找了,我有衣裳,也有首飾。”她說著話,將首飾匣子打開給車氏看,抿了抿唇,道:“您看,這是嫂嫂新讓人做出來送給我的。”
粉紅色的珍珠粒粒圓潤如一,但每一粒卻比綠豆還要小,串攢在一起細細地編織成了朵朵嬌花,散著飽滿而迷人的光澤,真是漂亮極了。
車氏一見也很喜歡,笑著拿了一根簪子來細看,贊道:“果然這才配你這樣年紀的小姑娘呢!你嫂嫂比我這個做娘的都要考慮周到,你有沒有謝謝她?”
并沒有說什么讓宋景怡類似于不能亂要人東西這樣見外的話。
——之前人送布料首飾過來的時候,車氏還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亂,但宋名祈卻告訴她坦然收了:兒媳孝敬,是其心意,也是是她做婆婆的福氣;且兒媳婦有錢,雖說夫家人不好花用兒媳婦的嫁妝,但若是夫家婆母都穿戴的明顯不如意,傳了出去,兒媳婦的名聲也不好聽。
“你若是不拿她當外人,就大大方方地收著她給的東西。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宋名祈很坦然。
老子花兒子的,天經地義。兒媳婦的銀錢雖然不能說天經地義,但人家是真心給的,又不缺,他當然也就快活地收下了。
話說回來。
宋景怡見車氏如此,嘴唇動了動,原本同車氏要說的什么都一下子想不起來,只能道:“謝過了的。”
宋景怡在車氏這里坐了一陣,就離開了。
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見宋景鈺笑容滿面地過來,見她在梳妝臺邊面無表情地坐著,眉頭一動,就開口道:“明兒娘領著我和哥哥,還有珞兒一起去賞花赴宴,怡兒你也一起去吧?尚書府呢,聽說邀請了不少人,肯定很熱鬧。”
宋景鈺的邀請看起來十分的真誠,但宋景怡輕而易舉就能聽出里面暗含的洋洋得意的炫耀和顯擺。若是在往日,在今日之前,她肯定就勃然大怒,同宋景鈺嗆起來。因為宋景鈺明明知道她被禁足學規矩,卻偏偏過來笑著邀請她。這哪里是邀請,這分明就是來看她笑話的。
若是再早一些,在她沒有被禁足的時候,宋景怡聽了這樣的消息,一定就會一陣風一樣地跑出去,找車氏去鬧著她答應,鬧著要新衣服新首飾,然后她的裝扮肯定要被宋景鈺以及宋景珞比下去,被她們的話一擠兌,她一惱,肯定又多半賭氣不肯再出門了……
所有這么多年來,她在外面露面極少,除了車氏不愛出門,總是拜托二夫人帶著她的原因,宋景怡此時才意識到,原來也有自己身上的原因。
宋景怡不知怎么想到了這一點,坐在那里有些怔怔的。
宋景鈺見狀,以為宋景怡還是因為不能出去而在黯然神傷,臉上的笑容越發地熱情起來,關切地道:“怡兒妹妹,你怎么不說話?你是不是不知道葛家是什么樣的人家?我告訴你……”
宋景怡一點兒也不想再看到宋景鈺臉上虛假的笑容了。
她打斷宋景鈺的話,開口道:“多謝大姐關心。不過,嫂嫂已經答應帶我過去,就不勞二嬸娘費心了。”
“郡主答應帶你出門了?”宋景鈺聽到這個消息愣了一下,而后臉上就有些難看起來。百花郡主如今是什么身份。由她帶著,宋景怡立即就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