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久以來,這位孟氏明珠總算是做了一件讓人刮目相看的事情。
這么高調地、一身血污地出現在官府面前說殺了人,雖然血腥了點兒,但卻也更能突出她受害反抗的堅韌。而間接的,這“綁架者”都被她反抗殺死了,恰恰也會讓人潛意思以為,她還是清白的。
她一個嬌滴滴的又狼狽不堪的美人兒,這一百多里回京的路就格外的漫長。而大庭廣眾之下入了官府,她的人身安全就有了保障,不必在憂慮路上再出意外。
人聽到事情經過也是贊嘆。
若是設身處地地一想,她殺人之后,怕是要隱匿潛逃回京了。一個普通的弱女子,想要隱匿再一路進京,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性。即便成功,也不是一日兩日能做到的,抑或會遭罪更多。
所以,孟如嫣能有如此大膽果敢的行動,實在不簡單。
“現在呢?”人問道:“京城那兩家有什么動靜么?”
“消息怕再有半日就到京了,且看著吧。”他的消息要早一些。不過,因為距離不算太遠,下午消息也該到京了。宋景軒沒有再聊這個,低頭問道:“今天兩個小家伙怎么樣?”
“挺好的,動了幾下,都很老實。”人摸著小腹道。
再說延平郡王從護國寺回京,找到蘇側妃,問她是否策劃了孟如嫣失蹤一事。蘇側妃沒有做,自然連聲否認。但延平郡王卻不肯信:“不是你,又能是誰?”
蘇側妃聞言心中就燒起了火。
她壞相并不好,害喜很重。最近更是脾氣焦躁的厲害。
此時,被延平郡王這般冤枉,她突然笑起來,笑的流出了淚,道:“妾怎么知道是誰做的?那孟如嫣生的美,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一親芳澤呢!不過,不管是誰做的。妾都要謝謝他。做的真的甚得妾心!真是做的太好了!”
她動了氣,小腹就有些隱隱作痛,不禁要用一只手捧著。
延平郡王皺眉看著她。見她如此,反而相信蘇側妃不知情了。不過,他也沒有立即轉變態度,冷哼一聲。吩咐了人好好守著她,就離開了蘇側妃的住處。
守著她。也是要看管她。
蘇側妃咬了牙,摸著小腹坐了片刻,換來心腹婢女,低聲吩咐起來——既然有人已經替她做了好事。而且此時她說不是自己做的也沒人信……擔了這個罪名,她也要做點兒什么,被責問。也顯得不那么冤!
延平郡王府只有蘇側妃一個女主子,管家這么久。說是被看管,但她想要讓人傳個消息出去還是能的。她在京城根基淺,但她卻不缺銀子,也舍得灑銀子出去。
沒多久,孟氏明珠孟二小姐于護國寺進香失蹤的消息連夜就傳了開去。到了天明,幾乎人人都知道了。
延平郡王怒沖沖地找蘇側妃,但蘇側妃只管躺在榻上呼肚子痛,擺明了延平郡王此時無法如何責罰她。延平郡王憤怒之下摔了滿屋子的擺設不提。
再說孟府也知道了這個消息,當即震驚萬分。孟老爺子面色陰沉,一邊到京兆府報官讓他們平息謠言,一面打發兩個兒子親自去護國寺查看真假。但無論如何,孟如嫣無法立即出面到街上走一遭,她這個“失蹤”也差不多算是坐實了!即便孟如嫣一直好好地待在護國寺也沒有用!
只因為百姓只喜歡說熱鬧編故事,才根本不關心事實如何!
一時間,坊間茶寮所談論的內容,就是在猜測孟如嫣到底是被歹人掠走了呢,還是跟那家的公子私奔了。待到有府衙差役過來,一個個頓時都自覺閉嘴直直地瞅著,差役抓不著現行,也只能無奈離開。一轉身,背后又轟然熱鬧了開來。
英王妃見到娘家兄弟,得知京城情形,只覺得頭腦一黑,握著帕子,露出了兇光,也不知道對人。
待到下午孟如嫣在離通州南邊不遠的一個小縣城殺人自首的消息傳過來,英王妃當即回城,同孟老爺子一起,開始配合孟如嫣,突出孟如嫣“因反抗才傷人”這點來。
同時,延平郡王公開露面發表聲明,表示對孟如嫣的激烈反抗的貞烈堅韌表示了欣賞,又表示要追查到底,嚴懲肇事者。
京城輿論嘩然,一時又是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
孟如嫣是在傍晚十分踏入京城的。
她從朝陽門而入,夕陽的余暉照在她身上,那一身暗紅色的血污格外的刺目顯眼。她衣衫整齊發髻紋絲不亂,俏臉肅穆、美目大睜著,身姿挺拔步履堅定,隱忍著憤怒,又驕傲又倔強,竟然讓圍攏來的人都看的呆住了。
這樣的女子……
眾人心思轉變,再也不編排相關的桃色故事了。也不知是那個大娘先喊一聲“孟二小姐我支持你”之后,圍觀的群眾似乎回過神,也開始七嘴八舌地表示了“支持”,稱贊她“做的好”之類的話。
孟如嫣美目微紅,站在大道中間,朝著眾人深深一拜。
“……她成功了。”宋景軒同人站在一家酒樓的二樓雅間,看著一路不斷行禮拜謝的孟如嫣,對人說道。
“只可惜,她挑丈夫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樣。而且,空想太多。”宋景軒言語之間有些惋惜。
若是經此一事,她受到教訓踏實一些,別想那些不可能的,做一個成功的內宅貴婦,她這一生,也算是不錯了。
只是,那樣的話,也沒有什么太值得惋惜的地方了。
宋景軒想及此,搖搖頭,見孟如嫣表演夠了,上了孟府派過來接她的轎子,便準備將這事兒放下了。
只是,人依舊看著孟如嫣的轎子,若有所思。
“怎么了?”宋景軒想了想,問道:“在想那死掉的任十一?”
“不是。”人搖頭。
她連武陽候府的事情都不太上心參與,更何況是任家本家那邊的人。這個任十一的,她即便是打過照面,也不曾說過話,更別提有什么交情在了。
她想的是,孟如嫣此人。
“聽說,孟如嫣是有真才實學的,詩書文史都非常不錯,是個貨真價實的才女?”人問宋景軒道。
宋景軒怔了怔,點頭道:“若她為男子,其才學足以中舉人。若她今后如男子求學一般游學研讀,磨練一番,春闈榜上當有她之名。”
春闈就是會試。
也就是說,孟如嫣完全有考上進士的潛質。
那就的的確確是個才女了。
“這么一個才女,才華卻無處使,只能在男人身上想著亂七八糟的來謀劃,也實在是可悲了些。”人嘆息一聲,摸了摸小腹,眼中閃過一抹光。
入夜,一番小心翼翼地親熱之后,兩人洗凈了,安逸地結發躺著。
人肚子大了,更加喜歡側著身子躺著。她枕在宋景軒的手臂上,想起近日思慮之事,遂捏了一下宋景軒,道:“景軒,我有話想要給你說。”
“恩。”宋景軒有些懶懶的。
人也不在意,一邊沉思,一邊開口道:“觀史書,我們中原國家最強大的時候,社會風氣也是最開放的時候,對吧?”
不待宋景軒猜測到她想要說什么,人便道:“我不想我們的女兒,滿腹才學,卻只能如孟如嫣一般。”
“我們女兒自然不是孟如嫣。”宋景軒言語篤定。
孟如嫣這般,歸根到底,還不是孟家的底蘊不夠,不足以讓她安享生活?他宋景軒的女兒,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當然都必須隨心所欲。不然,便是他做父親的不夠強大。
人一聽便知宋景軒想岔了,也不糾正他,繼續說道:“我有一個大計劃。關于普及教育的事情。也就是說,開設許許多多的學堂,開啟民智,教化萬民。”
“女子同樣能夠入學讀書。”
將來或許能夠參與各方面的工作,而不僅僅是生育和打理男人的后院。說參政遠了些,很有可能她都看不到有那么一天,但一步一步來,總得有所改變,不是么?
她希望,后來女子,能夠生活的有那么一點點自由。
而不是“從父、從夫、從子”,完全沒有自我。
宋景軒靜默片刻,方才開口道:“襲人,你的想法很好,但讀書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即便是財政上支持興辦官學,但底層百姓們的孩子稍微大有些就需要做許多事情,根本就沒有時間花費在讀書上。”
“讀書太難了。”
“一個六歲小兒,要一日三四個時辰枯坐,至少一年,方才能夠稍微入門。”
若沒有這么長時間的學習,就如同大戶人家府上的丫鬟婆子一樣,識得幾個大字,只能上街時候認認招牌什么的,根本讀不通書本,根本談不上什么知識智慧之類的了。
所以,宋景軒認為,人這個想法,很不靠譜。
人對宋景軒道:“也就是說,現在最大的困難,是小孩子們在單純地認字這上面花費的時間太多了,是不是這樣?”
“是。”宋景軒謹慎地道:“至于其他困難,都有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