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說話不?”
當她一覺醒來,房間內的腥味兒已經被清甜的橘子皮的香味兒所代替,讓人心神都愉悅起來。
兩個小家伙躺在小床里,一個昏天黑地地睡著,一個時不時地瞇起眼偷瞧,顯然并未睡著。
丫鬟婆子們都被人支使了出去,連宋景軒也被人找個借口給暫時支走了。
她現在十分想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是不是如她猜想的那般。
小家伙戴了頂銀粉紅色的帽子上綴了一粒光澤飽滿的明珠,將她與旁邊戴著頂銀絲藍線上綴著一塊紫玉帽子的小男孩兒區分開來。其實也不必這么費心區分,兩個小家伙長得并不太像。
宋明雅、花小雅這丫頭,卻是僅僅能瞧出一點點人的影子,更多的是看不出來像誰。這也更佐證了人的猜測。
此刻,人伸手將花小雅從嬰兒床中抱出來,將她的襁褓解開,笑瞇瞇地檢查了一遍,而后才又重新包好,用一只手指頭戳著她嫩嫩的臉蛋兒,挑起了眉,目露威脅之意。
花小雅手舞足蹈,發出的卻只是咿呀之聲。半晌之后,她自己似乎也泄了氣。在人手底下淚眼汪汪起來。只可惜,沒等她如何呢,她就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哈欠。連撐起自個兒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膽兒真肥。”
人有了定論。縱然她一直有所預料,此時確定下來,心中依舊會有一些后怕——
花芽算什么?算是植物精怪吧?
而植物精怪竟然舍了本體保了魂魄投成了肉體凡胎!這是一個怎么樣的操作過程,人簡直想都不敢想!她真的不明白,花芽是怎么下定決心又怎么操作的!
那個丫頭!她竟然真的敢!
也不怕魂飛魄散,什么都沒了!
幸好,幸好。
人見到懷中這小人閉了眼睛睡了去。恨恨地磨了磨牙,將她放回去了。
人才將花小雅放好,宋景軒便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端了一碗粥。瞧著瞧嬰兒床,道:“你自個兒還虛呢,抱他們做什么。讓他們躺著,不是挺好?”
“沒怎么抱。就是想要仔細瞧瞧。”人接了粥用了。笑瞇瞇地道:“味道真不錯。”
宋景軒卻沒露出笑容,皺眉道:“你真的決定好了?那幾個奶娘都是仔細查過的,身子絕沒有問題,你……”他瞄了瞄人的胸前,再瞄了一下兩個個頭不小的小人,深深地覺得,人這是過于自信了。
“月子里無聊,正好有他們兩個解悶兒。”人道:“月子一過。我能重見天日了,他們也就交給奶娘了。而且。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人與宋景軒解釋了一番,說是哺乳對產婦的恢復也好,才沒有就此再說什么。看著兩個小家伙,皺眉嘀咕道:“怎么一直在睡。”
人不禁笑起來。
所以說,無論之前再如謫仙再高冷的男人,在初次當父親之后,口中說的話都是差不離的,讓人想象不到,又忍俊不禁。
誰也能想象,謫仙一般的軒公子,伺候一對兒小人換洗尿布的形象呢?
人笑著笑著,笑出了淚。
她人又何曾想過,有一日,自己也會說著“喂奶、尿布”這種話呢?但這種感覺,也是很不錯的呢……
兩個小家伙的洗三無疑是熱鬧極了,只是人沒有去看。她還被勒令躺在床上不準下來,最多也不過是下塌扭動幾圈,隔著紗窗看外面的皚皚白雪。
也幸好她足不出戶,也是能瞧這滿園動靜的,不然真熬不住。
“南順侯府向武陽候府提親,清和郡主答應了。”宋景軒瞧了兩個小家伙一會兒,沒有動他們,隨口同人說道。
人愣了一下,覺得有些奇怪。
清和郡主付出了一個孩子為代價……這怎么又能答應了?既然如此,她之前在折騰什么?任少容又不是真的沒心沒肺自私至極的,發生了那樣的事,她還怎么嫁給韓淸元?能過得去心頭上的坎?
“任少容不肯答應。”宋景軒接著說道:“她一直都在蒙學里教書,很認真負責。穿的是夫子的統一服裝,待那些學員都是耐心和氣的,沒誰發現她的身份。”
“哦。”人點點頭。
有點兒事情忙碌作為寄托,也就省得日日想著心頭那無論如何也磨不平過不去的坎兒。
就像前世那些受了情傷的女人總會醉心于工作成為女強人一樣,人很能理解任少容的選擇。她并沒有多想,對宋景軒道:“景軒,你有沒有覺得,這蒙學里的夫子,女子比男子合適?”
宋景軒一直在跟進這些事情,聞言怔了一下,點點頭。
沒多久,人便讓孟如嫣將幾位在孟學中表現非常不錯,如今至少給別人教拼音全沒問題的幾個平民女子,也順便將任少容也請到了,讓她們在花廳里落了座,肯定一番她們的努力和聰穎,道:“……你們都很不錯,我都看在眼中的。”
“五月里在京畿一共有五十所新的蒙學要開課,我希望你們都能學有所用,去擔任他們第一任夫子,將你們所學教授給他們。恩,既然是工作,蒙學也不會白白使用你們,會按照你們的工作多少成績優劣來結算薪資。具體的數額。過些日子會有明細出來,你們看看,是否接受。”
“郡主。這……”孟如嫣有些遲疑。
她不反對用這些女孩兒充當啟蒙夫子,因為她的確缺人,而且這些女孩子基礎牢靠,教些最簡單的還是能勝任的。只是談起薪資,以她們的水平,是不是……再說,她們會的。都是從蒙學里學的,而且還一直都在繼續學習。
“你不缺銀子,她們卻不一樣。”人擺手制止了幾個同樣激動想要說話的姑娘家。道:“你們一個個在家,都是有貢獻的。而且,付出了勞動,就要有報酬。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什么好爭論的。”
這樣大的女孩兒,在一般人家,燒刷洗掃,伺候老人拉扯弟妹,空點兒還要做針線,家里哪能少的了?若是總在外忙活又不拿工錢回家,估計家里的大人們就要讓她們回去了。
能得薪酬,又能受人尊敬。這些姑娘們的腰桿子才能挺起來。
“我知道,你們在蒙學中待的久了。有些家里是支持的,有些卻是不高興的。如今有我這個郡主做幌子,能給你們撐個一年半載的,由著你們讀書習字。因而趁著這段時間,多學些吧。”
人也沒有說的太多,就讓這些還不算大的姑娘們離開了。
她們都還有課要上。
孟如嫣和任少容留了下來。
人看了任少容一眼,將目光落在了孟如嫣身上,問道:“我讓你編寫的冊子,有了方案沒有?我交代過,因為是要注音繪圖的,內容用詞,都要盡可能地淺顯平常,不許有生僻字。”
“回郡主,頭一批二十個典故已經選定了,正在編寫故事繪圖。大約明日就有成稿了,到時就給郡主送過來審批。”孟如嫣言語平靜,稍微帶著一點兒尊敬。
這樣的工作,并不難。
她輕易就能做到很好。
只是,她深知這書冊要被刊印出來,上面會有“百花、明珠”編校的字樣,怎么也不敢隨意了。一遍又一遍地刪選,又找人參詳了,才終于定了稿。
“除了典故,以后一些歷史也要淺顯地演義出來。”
“總之,一個主旨,就是要淺顯易懂,且有教化意義。甚至是一些有趣的小故事也不錯,小孩子會喜歡……”
人想到這次將人叫過來的本意,對孟如嫣道:“我希望五年十年之后,剛才那些小姑娘們,即便是成親之后,也能夠繼續做夫子,除非她們力有不待了。因為從來沒有聽說,那個男人成親了之后就放棄工作了的。”
“女夫子,就是女子邁出家門的第一步。”
孟如嫣聞言,只覺得有什么在心中發酵脹開,重重地點了點頭。
任少容一直在邊上坐著,沒有說話。
孟如嫣離開之后,任少容平靜的俏臉上才露出一些哀傷,問道:“襲姐姐,能讓我看下兩個侄兒么?”
“恩,你跟我來吧。”人起身,引了任少容往內屋里去。
屋里地龍燒的足,兩個小娃兒都是大紅色薄棉絮的襖子小褲,蓋著薄薄的小被子,舒適自在地躺在嬰兒床上。此時居然是醒著的,一雙眼睛咕嚕嚕轉著好奇地看著人,也不哭。
兩個小家伙快滿月了,才真的養的白白胖胖的,瞧著就讓人覺得歡喜的緊。
任少容站在小床邊瞧了好半晌,才哀哀地開口道:“襲姐姐,你說,若是娘……”
“它已經不在了!”人打斷了任少容的話,冷聲道:“你再惦記,也是無用!”
“郡主那一胎,本來就不穩當!”人本來不愿意多說什么,此時看著任少容也有些不忍,又有些惱,冷冰冰地道:“沒有你那一場,怕也會因為別的原因沒了!她都四十了!四十的人,再有孩子,尤其是隔著十幾年再有孩子,有幾個能好的!”
“就是孩子保得住,到時候生產,只怕也是闖不過的鬼門關!”
“即便孩子生下來,郡主的身體也會跨掉!”
“那就是一個不合時宜的孩子!”
“你若是不信我的話,大可以去四處打聽了問問!早早沒了,比拖到后面拖跨了大人要強的多!”
就算在后世那個醫療發達的年代,四十的孕婦,也足以讓人心驚肉跳的了!擱在現在這個時候,如清和郡主這樣的,十幾年沒生產的,到了四十高齡再生產,那就是拿自己的性命自己的健康在賭!
人的話冰冷且狠,砸得任少容有些發懵,兩行眼淚干在了臉上,忘記了繼續流。
“再說,難道你覺得,在郡主心中,那個她本來就不知道也從未期待過的一團血塊,會比你這個養育了十幾年,滿心疼愛了十幾年的女兒更重要?”人問任少容:“那血塊已經沒了,你任少容如此這般想不開,是想讓郡主連你這個養了十幾年的女兒也失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