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銘有兩日沒見著崔稚了,當下見她滿臉烏黑,不禁以為她剛從灶頭爬出來,再仔細一看,嘴上還掛著兩縷長毛。
這是什么怪樣子?
魏銘又疑又笑地看她,她也正好瞧了過來,在看見他的一瞬,登時朝他一抬下巴,好像在說,一切放心。
確實放心,盛家兄弟都被她找來了!
他本來以為要在牢里待許久,沒想到被高矮生硬生生喊了出來,剛才又覺得尋找盛家兄弟,也要一番功夫,誰知盛家兄弟這就到了眼前。
用她的話說,她是錦鯉嗎?
魏銘心情愉悅,王復可就不愉悅了。
王復胸悶得透不過氣。
怎么回事,那盛家兄弟怎么自己跑出來了?!
要說這事,要從苗品得了李帆之令、去尋高矮生說起。
苗品趕到宋氏酒樓,高矮生早已不見了影子,剩下些秀才還在熱火朝天地議論。苗品拉了幾個人問那高矮生下落,但這高矮生又跟昨日似得,悄默聲就閃沒了影,從哪來又往哪去,沒個知道的。
苗品急起來,問眾人,“縣尊還要找他問話嘞,他怎么又沒影了?!難不成是個仙人,騰云駕霧就走了?你們都沒在外邊見過他?”
他這么一說,眾人還真覺得高矮生有幾分仙氣,還有人道:“長須黑臉的,別是包公轉世吧?!”
眾人話題一轉,都從以鹽易米的事上轉到了高矮生身上,可惜這對于苗品找人沒有任何作用,苗品急的團團轉。
就在這個時候,宋糧興偷偷拉了他一把,“苗先生,真是縣太爺找高矮生呀?”
“是呀?你知道高矮生在哪?!”苗品反手拽住了宋糧興。
宋糧興撓撓頭,“我得問問......”
就這樣,苗品通過宋糧興找到了段萬全,又通過段萬全,在段家見到了高矮生“本人”。
“苗先生,有何貴干?”崔稚笑瞇瞇地問他。
苗品一口氣差點抽過去,眼珠上下滾動打量這個小丫頭,“你、你這丫頭,是高矮生?!”
在這個事情上,崔稚曉得最好不要隱瞞李知縣,所以苗品要見她,她也就大大方方露面了。
“是呀,苗先生看我這臉上黑粉,抹的還勻不?只可惜這黑粉好敷不好洗掉,麻煩得很。”
她搓著臉感嘆,苗品從這六七歲小丫頭的古靈精怪上,看到了些許高矮生的影子。
“天爺!這安丘的小孩,怎么一個比一個精?!”苗品大嘆,轉而有想起了什么,“你和魏銘什么關系?”
“我表哥呀!”
崔稚見他兩只眼瞪得溜溜圓,請了他坐下,將事情一五一十同他說了一遍。
苗品聽了,半晌沒合上驚訝的大嘴,“也就是說,你為了救你表哥,所以才演了這么一出戲,用高矮生的嘴,告訴眾人以鹽易米的事?那這以鹽易米到底是真是假?!可是你有意哄騙?!”
“怎么可能?”崔稚連忙見他按住,“苗先生,你說我要是說謊,干嘛見你呀?!我跟苗先生挑明身份,那是因為這事本來就是真的呀!”
崔稚和魏銘都明白,崔七爺的假身份肯定會被挑開,兩人都說了實情,苗品聽了前后,覺得對得上,便也問出了堂中王復的問話,“那盛家兄弟現在何處?!縣尊要升堂,到時候問到此處,必然傳盛家兄弟回話,你可不得騙人!”
“我絕對沒騙人,要不信......”
崔稚說到此處,忽的“哎呀”一聲,一下跳了起來,“要是盛家兄弟被人弄走了,豈不是糟了?!”
這處又同堂上所發生的之事,殊途同歸。
苗品和崔稚不敢耽擱,直奔盛家而去,到了盛家,竟然晚了一步,遠遠看著盛家裝車完畢,急匆匆駕著馬車,就要離開了。
兩人呼哧呼哧地跑上前去,大聲喊得那馬車停下來,誰知馬車越喊跑得越快,崔稚和苗品一老一小,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根本追不上。
幸而段萬全沖了出來。半大的小伙子,最是渾身力氣,他卯足力氣追上前去,恰好遇上那馬車要出城門,他高喊一聲“車上有賊”,馬車立時就被攔了。
盛家兄弟并不在車上,但車上坐著個熟人,崔稚識得,真是盛管事。
崔稚將盛管事拽下了車來,盛管事仔細瞧了她兩眼,“哎呦,你是崔家那個丫頭!”
說著,趕忙壓了聲音,“巡撫衙門來抓人了,盛家得趕緊避開!崔七爺那邊,鹽糧沒清,咱們也知道,且等幾天,避過風頭再說!”
照著盛家的行事,盛管事的話多半不是假的,崔稚和苗品對了一眼,兩人異口同聲,“誰跟你家說的?”
盛管事連道,“陶大老爺親自過來的,官府衙門傳出來的信,這還有假?!快別糾纏,我得趕緊追我們家兩位爺去!”
盛管事這么一說,不僅崔稚明白,苗品更是心如明鏡,他使勁哼了一聲,“王復這廝,有辱斯文!”
這可不是論斯文的時候,崔稚也不同盛管事繼續分辨,說要面見盛家兄弟,先把事弄清楚。
一個小丫頭,一個小老頭,盛管事也沒啥不能帶上的,這才又出了城,追著先行的盛家兄弟去了。
等追上盛家兄弟,已經到了離城十幾里外的村子。
苗品見著兩人,再不猶豫一分,不等崔稚開口,就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我們縣尊升堂,煩請二位走一趟吧!”
盛家兄弟倒沒有回絕,就是不可置信——沒有崔七爺!盛家被兩個小兒給騙了!
盛齊明甚至要把崔稚提溜過來,好好問候一番。
這鬼丫頭才幾歲呀,騙人騙得就這么溜了?!
還有啊,他們兩兄弟被兩小兒騙了,幸虧是在安丘,要是在揚州,那不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作證。
要不是苗品和崔稚將兩兄弟找到,兩兄弟現在一個畏罪潛逃,說不定就落在頭頂了!
見官不敢馬虎,兩兄弟騎馬帶人,一路飛馳,到了縣衙。
王復眼見著盛家兄弟實實在在作了證,一張臉燙了起來,總覺得有人的目光往自己臉上掃,那些唏噓聲音在說自己,笑聲定也在笑他。
他來安丘六年,還沒哪一日,似今日一樣不體面!
但他強作鎮定,聽見知縣李帆道此案再無疑點,乃是那糧長趙功、總甲戴崗糊涂多事、壞人生意,捕快張洪又不分青紅皂白隨便抓人。李帆倒是沒提他,但這和說道他臉上有何區別?
張洪抓人的牌票,總是他簽的!
王復心有不甘,正此時,堂外有人嚷了一句話,一下合了他的心意。
“便是沒有觸犯大興律,但那魏家小兒兩頭欺瞞,從中謀取暴利,也是真的!此事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