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要來青州為民除害、伸張正義,這是好事,但是把自家姐夫除了,那就不叫好事了!
陶平找來小廝牽了馬,匆匆往安丘趕去。
有馬就是快,不多時就到了安丘,陶平直奔王家而去,進了院子,卻察覺王家異常的安靜,小廝丫鬟比平日里更加輕手輕腳,連院里的鳥都不叫了,撲棱著翅膀飛到了隔壁人家去。
陶平不敢直闖,讓人通報了陶氏,陶氏急急慌慌走出來,陶平連忙問,“姐,家里有什么事嗎?”
陶氏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沒有旁人,低聲道:“有些不利于你姐夫的消息。”
“不利于姐夫的消息?是什么?”陶平心里一緊。
陶氏重重嘆了口氣,“說是巡按御史要來青州,葛家的事,有人往上告了,說你姐夫唉欺男霸女!”
陶平一雙眼睛瞪了出來。
陶氏心急如焚,還以為他并不相信,道:“昨晚家里管事回家就說了這事,是在路上聽人說的,方才你姐夫兩個學生,也聽葛家的人說,葛家有巡按做主了。不過你姐夫不太信,說巡按御史近來并沒有來青州的意思。這事才事發多久,怎么就能傳到巡按哪里了?或許只是有人假傳謠言”
“不是!是真的!”
陶平一下嚷出了口,陶氏被他嚇得心肝一跳。
“姐,我在青州府城里也聽說了!巡按原本要在濟南呆一段時間的,這回要為了姐夫和葛家的事來了!”
“啊?!”陶氏兩腿顫了起來,勉強扶著墻,“可是葛家還沒把女兒送過來呀!”
陶平一聽簡直大喜,“沒送過來好呀!要是送了過來,姐夫可就跑不了了!姐,趕緊讓姐夫把葛家那個姑父放了吧!”
陶平把同樣的話,又給王復說了一遍。
王復臉色陰云欲雨。
要是一個人這樣說,他也就疑慮一番,兩個人這樣說,他就由不得不重視起來,三個人這般說,那么此事還有什么疑問?!
是王復不知道,所謂三人成虎,魏銘利用的就是這一點。畢竟王復到底是不是欺男霸女,王復自己心里最清楚。
眼下,王復聽著陶平將話說了,“姐夫,那葛香蘭也沒什么好!只是個道姑批命而已,是真是假誰知道呢?!要我說,還不如那些生過兒子的寡婦!”
陶平連親都沒成過,能說出這樣的話,也是真的替王復心急了。王復卻沒領他這個情,一個眼刀殺了過去。
陶氏最是明白,王復只會要黃花閨女,萬不會要旁人嫁過的女子,他嫌棄得很!要不然,早像旁人家中急著要兒子的一樣,納個生過兒子的寡婦,豈不是保險?
她趕忙斥責陶平,“別瞎說!你懂什么?葛香蘭是爺親自找了人看過的,都說是多子的命!”
不僅如此,王復還親自偷偷相看過葛香蘭,見葛香蘭舉手投足書卷氣,心下甚是滿意,時常念叨。
陶氏做正妻的怎么會樂意,但是她頭胎是個女兒,這一胎傷了身子,一時要不了孩子,原配留下的長子多病,今年開了春,原本要好些的,可是不但沒好,反而病得變本加厲。
王復將長子生病的緣故,全推到了陶氏照顧不周上面,陶氏忙前忙后完全討不到好,就想著葛香蘭真進了門,懷了孩子,王復沒這么急躁,自己也能喘口氣。
可偏偏,又出了這么一檔子事。
陶平十分不同意姐姐,“姐,這都什么時候了,要是巡按真以為姐夫欺男霸女,那可就遭了糕了!”
“可是......前幾日葛家都松口了......”她心里比誰都急,看向王復,“葛香蘭都說了愿意的......”
“行了!”王復不耐地打斷了陶氏,臉上閃過一絲斷腕之痛。
他看向陶氏的眼中充滿了鄙視。
葛香蘭尚且愿意為了顧全自家和姑家,入王家為妾,他也曉得這樣的女子做妾是委屈了人才,但看今日陶氏這副模樣,他現在一心只覺得陶氏做了自己正妻,真是個錯誤的決定。
陶氏不懂詞文也就罷了,后院還被她管得一團糟!
不過此
時,并不是處理此事的時候,巡按帶來的危機就在眼前,王復直接采用了陶平的建議,“這便讓人將葛家姑父放了,給那媒婆封口費,葛家之事從此不必再提!”
好在生米沒煮成熟飯,就算巡按追問起來,到底是沒有這一檔子事的,趕明葛香蘭嫁了旁人,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陶平大喜。王復不甘也沒有辦法,只能咽下滿嘴苦澀。陶氏從旁看著,十有八九猜得到王復心中的感受,只是全家生死關頭,她亦不敢多言。
兩日后,魏銘一行從青州府回來,葛青姑父已經從縣牢放了出來。
教諭和代教諭都不再追究,李帆樂得放人,只罰了葛青姑父五斗麥,打了十板以示懲戒也就罷了。崔稚找段萬全去那三翻四次上葛家門的媒婆那里探了口風,媒婆什么都不肯說,問及從前去葛家的事,全不認賬,葛家簡直大喜,張羅著去外縣給葛香蘭說門親事,等到王復反應過來被騙,也就晚了。
葛先生和葛青親自上門給魏銘道謝,葛家經此一難,家底幾乎空了,要不是崔稚高薪錄用了葛青做潤筆,葛先生連藥都要斷了。葛家沒有真金白銀,便將家中槐樹開的槐花,洗凈攤餅送了魏家一竹筐。
田氏上籠蒸熱了槐花餅,槐花的香氣完全將小院籠罩,魏銘在房中練大字,都被這槐花香氣勾了魂,不知不覺走出了房門,等到過了月亮門,見崔稚和小乙一人抱著一張大餅邊吹邊吃地走過來,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也有被食香引出書房的一天。
說來,也不是一天了。再回想回想前世,這樣的日子幾乎不曾有過,尤其到了后來十幾年,只有他在書房里看著晨光投射進來,再看著晚霞飛沒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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