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來的時候,被堤西村一個村人不意瞧了見。
那伙浪人窩在山里,嘰里呱啦說了什么,那位村人嚇得厲害,看看這些黝黑精瘦的浪人和手里倭刀,縱使聽不明白,也曉得這伙人要襲村。
他把畢生的鎮定都使了出來,自小路逃竄了去,沒被浪人發現絲毫。他甫一回村,立時報給了里長。可里長又能如何,天已經擦黑了,浪人隨時可能殺出來,村里的總甲小甲根本不能抵擋,里長能做的,只有通知各村,盡量聚起來藏起來,保命要緊!
這話傳到綠亭村的時候,所有人都嚇壞了,有些男丁多的人家還好些,但田氏差點哭出聲來,院里只有他們母女和一條小狗,怎么抵擋倭寇?
郭天達立時便道,讓人丁稀少的人家都到自家里來,但郭婆婆搖了頭,“以我之見,不如都去魏家!”
魏家是石瓦砌起來的高門大院,村里若說誰家最安全,當屬魏家!
當時天已經黑透了,全村人哪里敢耽擱,呼啦啦全跑進來魏家小院里。
平日里被人說只好看不實用的魏家小院,一下子成了一座堅實的城堡。男人們守住每一面強,門口更是抵住上了桌案,女人們護住孩子照看老人,魏家小院吹滅所有燈火,靜待倭寇。
這一等,到了后半夜才有了動靜。所有人立時警醒了起來。
倭寇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其他村子發現了村人藏起來的事,倭寇顯得很有目的性,直接往村子里尋來。
有人的地方才有貴重的財務,而感覺被耍了的倭寇,不僅想要財,還想要命!
魏家的院子這么高大,這一伙浪人簡直沒費吹灰之力就尋了過來。
浪人一腳踹在門上,門發出一聲轟響。但門沒開,男人們頂著桌案紋絲不動。
浪人也不傻,當然知道院里有人。
這一伙十幾個活下來的浪人開始威脅起來,他們不通大興話,只有偶爾蹦出來幾個詞,讓人似懂非懂。
但是刀,沒有人不懂。
那當頭的倭寇說一句,便用刀在門上劃一下,說一句,便劃一下。
里面的女人孩子全嚇得發抖,男人們也禁不住冷汗滲出額頭。
若是倭寇不管不顧跳墻而入,或者朝院里仍火把,他們該怎么辦?!
倭刀一下一下刻在木門上的聲音,說不出的刺耳,有膽小的村人,幾乎雙腿發軟地癱在地上。
然而就在倭刀越劃越深,門外倭寇的話語越來越沒有耐性的時候,突然有另一個聲音從西邊路上傳來。
來人開口說得并非大興話,卻是與浪人所言甚是相似!
接著,門前的浪人與那人說了幾句,那人都氣息平穩的答了來,而浪人似乎遲疑了,低聲商量了幾句。
院子里的人完全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然而,門外當頭的浪人忽的嘰里呱啦說了一串話,再接著,所有浪人都收了刀,離開了門前。
村人完全摸不著頭腦,是不是浪人發現了新目標,暫時放過了他們?又或者,根本就是欲擒故縱?!
沒人知道答案,有人偷偷錯開一點門縫朝外看去,浪人果然盡數離開,而引領他們的人,一身黑衣,身形高挑,身旁帶了一條大狗。
“不是西山余是誰?!”
郭天達道,“咱們都沒想到,他竟然是那伙浪人的同伙,說得一口倭國話!”
還有村人義憤填膺,“難怪他窩在西山平日里不出來,也沒人知道他姓甚名誰,從哪來往哪去!原來他根本就是倭寇!潛伏在這,等著接應他的同伙!”
這個村人說著,另一個道:“那西山余臉上有疤,養了一院子狗,不跟人說話,也沒有親戚朋友,就自己一個人住!咱們早該想到他不是個平頭百姓!”
“這下好了,他引了浪人去他那里住下來,咱們哪還有安寧日子好過?!”
村民們全都認定了西山余就是倭寇的同伙,全都說起西山余家的大狗,還有他打獵的本事,有人還說見過他從山里獵了野豬扛回家,更有人說好像見過他去集市賣過虎皮!
西山余這么厲害,現在十幾個浪人又跟在他身邊,村人再瞧瞧護送魏銘回來十來個官兵,都道不成,“那些浪人肯定一個頂十個!咱們得再叫人來!”
驚懼的情緒還在傳播,魏銘想安撫都安撫不住,村人喊著關上大門,說浪人隨時可能再來,不少小孩都嚇哭了去。
魏銘見狀只好叫了皇甫飛,“浪人的去向沒弄清,一味關門自保不成,亮了家伙先安撫下村人。”
皇甫飛立時叫了隨行的官兵,眾官兵后背全背著一個長桿,聽了皇甫飛的命,直接將長桿卸了下來,拿在手里。
罩著外面的布甫一取開,眾村人全都驚呼一聲,連連后退。
每一名官兵手里,都有一桿梨花槍。
皇甫騰還告訴眾人,“噴煙的噴彈的都有,還有噴毒的,倭寇一吸,不多時便仰面倒地!”
院子里都是一輩子務農的平頭百姓,哪里見過這個,個個震驚不已,再回過神來,又抖擻了精神。
“咱們有梨花槍在手!去抓那西山余!剿滅那伙浪人!”
說著就要出門去。
崔稚拉了魏銘,擰著眉道:“西山余怎么可能是倭寇?他根本不是他們口里的那樣!不過離群索居而已,如何就成了壞人?!”
魏銘拍拍她的肩,“我曉得。不過西山余跟浪人打交道錯不了,咱們去弄個明白也好。我只是擔心”
擔心西山余以身為誘嗎?!
崔稚一下變得同村人一樣著急,魏銘也不再多耽擱,與皇甫兄弟商量留下些人來護院,其余人直奔西山余籬笆院而去。
然而還沒到籬笆院,遠遠地,他們就看見西山余背對眾人拖著一把掀,在鏟土。
這處離籬笆院尚有些距離,他在此做什么?
村人都不敢繼續走,有膽大的叫喊了一聲,“西山余,你是不是浪人的同伙?!”
西山余聞言手下頓了一頓,接著,有如同沒聽見一樣繼續鏟土。
村人議論紛紛,又不敢繼續往前走,倒是崔稚看到西山余,大大松了口氣。
皇甫兄弟和幾位持槍的官兵問了魏銘一句,“這位就是那西山余?”
魏銘點頭,當頭向前走去,皇甫兄弟緊隨其后,三人繞過一塊巨石,行至距離西山余三丈遠的地方時,忽的腳步一頓。
皇甫騰更是驚訝出口,“浪人,全都死了!”
村人聞聲先是一愣,接著與一眾官兵一道,紛紛上前來,順著皇甫騰的指尖看去。
他手指向前方的地上,地上竟有兩個巨大的土坑,坑深而闊,坑底橫七豎八地插著十幾個浪人。尖刺滲透了血,直喇喇地指向天空。
眾人一時屏住了呼吸。
而西山余緩緩轉過了頭來,看向眾人。
就在魏銘以為他要說什么的時候,突然感到身旁的皇甫兄弟抖了一抖。
身側一陣抽氣聲,接著,齊刷刷的跪地聲響起。
“余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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