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農家科舉記

第310章 作惡

竹院,又一次被馬車塞滿。

魏銘瞧著這一次的陣仗,可比上一次大多了,他站在茅亭下等葉蘭蕭,略一站定,就見葉蘭蕭闊步走來。

“久等了。”

魏銘說并無,兩人也不客氣,坐下來開始擺棋,言語里卻交流起正經事來。

葉蘭蕭先開了口,“家父同我說,人已經來了八成,明日上晌,他們正經論一次,我瞧著他的意思,想一次把此事定下,接下來,便開始引那常斌上鉤。”

這么快!

魏銘轉念一想,前一世,常斌在南直隸還沒鬧出什么大事來,就因為私挖宗親墳墓,被攆出了南直隸,葉勇曲等人的動作快,也不奇怪。

只是他和葉蘭蕭想在常斌身上做文章,想把事情鬧大,從而引發朝野上下對礦監稅使的反對,迫使今上把成命收回去,這不是一兩日就能做到的。

他們必須先把葉勇曲等人給攔住,讓那常斌繼續發狂,然后伺機制造動亂,更要緊的是,聲勢要浩大,卻不能搞的百姓遭殃。

魏銘同葉蘭蕭談過很多辦法,都不能成行,既需要葉勇曲等南直隸官員的配合,又需要常斌入套,不是這么容易。

不過眼下,他們先把葉勇曲等人的驅逐辦法攔住,才是真的。

葉蘭蕭不是沒有試圖說服葉勇曲,葉勇曲卻奇怪地看他,問,“你近來是不是總和那魏銘一道?凈說些紙上談兵的話!你好歹是兩榜進士,怎么能被他蠱惑!今上的成命是那么容易收回的嗎?!不要信他了!”

葉蘭蕭很無奈,回頭打趣一樣說給魏銘聽,魏銘哭笑不得。

他也不多言,葉蘭蕭能信自己已經是極好,既然葉勇曲勸不動,便不勸了,直接行事。

魏銘道,“常斌也曉得揚州南京這里,官員對抗的厲害,只在滁州周邊打轉,不肯出動,派些參隨過來收稅。常斌謹慎,倒讓那些爪牙橫行霸道,試探南直隸官員的底線。”

魏銘前兩日并不在山上,送走了崔稚一行,他便從丐幫得了消息,往儀真北邊一處礦山去了。

礦監稅使,顧名思義,這些拿了今上特諭的太監們,最主要的業務,就是收取礦稅以充國庫。

原本礦稅一條,大興律有所規定,卻因為早年采礦的人少,稅收的也少,很多新礦并沒有稅收可言。

今上就是瞧住了這個空缺,派了太監們下來,來征收這一道礦稅。

從前礦稅之所以沒有,就是因為采礦的收入并不多,百姓靠山吃山,本就不容易,現在突然加稅不說,還在沒有明文規定的情況下,由礦監稅使一手裁定。

豈不是,礦監稅使想收多少,就收多少?

原本老百姓交稅也沒有什么,但沒有規矩條例,由一個人說了算,今兒多了明兒少了,全看此人心情,這樣,百姓手里的錢豈不是像暴露在大風里面,風一吹,呼啦全都跑了。

這些百姓之所以挖山開礦,就是因為吃不上飯,這樣一來,更吃不上飯了。

毫無安全可言。

儀真北邊有一片山,開出了方鉛礦,方鉛礦主要為提煉鉛,作為藥用或者煉制金屬器具,但是方鉛礦中常含有銀,冶煉鉛的同時,還能煉出一定量的銀來。那礦山發現沒多久,就已經被當地人大量開采起來。

當地官府當然知道,卻沒有立時加征稅款,等到常斌來了,聽說了這儀真的方鉛礦,手可就按不住了,急不可耐地伸了過去,一張口,盡然要五五抽成!

百姓煉出來的鉛和銀,一半都要上交國庫!

當地直接鬧了起來,常斌派去的人早就料到,不知從哪找來一批打手,守著礦不讓人進。

“要么,老老實實交礦稅,要么,別想從山上挖出去一分錢!”

百姓全都哭天搶地。

魏銘去了那礦山看了一回,有七旬的老奶奶坐在村頭哭泣。

她的孫子和曾孫都被打傷了,家里沒有錢買藥,外孫要報仇,還要同那些人打,老奶奶拉著他不許他去,“咱們不要錢不行嗎?礦山都給他們,不行嗎?”

“不行!”外孫斬釘截鐵,“阿嬤,這是仇,得報!”

說完,帶著一群人拿著刀槍,直奔礦山而去。

魏銘到的時候,那些人已經上山多時了。

老奶奶見他穿著書生的長袍,拉著他求他,“小官爺,救救他們吧,都瘋了,都瘋了!”

魏銘瞧著,心下生悲。

這已經不是礦山和財路的問題了,已經成了仇。

超越律法的征稅,就是搶錢。

誰會任由宰割呢?

魏銘聽了老奶奶的話,只能假稱是官府派來的人,安慰了老奶奶,問了礦場的路,一路直奔而去。

他還沒到,就聞見火燒火燎的味道,再一看去,煙氣竄上了天。

在山里燒火何等危險,附近的村子就在山下不遠,一旦吹了順風,火勢將一發不可收拾。

魏銘急急往火燒地跑去,卻發現那正經就是礦場方向。

待他到了門前,瞧見里面烏煙瘴氣,辱罵聲、叫嚷聲和棍棒相接的聲音不絕于耳,所有人扭成一團,偏偏就是沒人救火。

魏銘不曉得哪個是老奶奶的外孫,他只見那些人全都衣衫破爛,渾身是泥,有些頭臉手臂還有大片大片的血污。

就在這時,不知道有人從哪搬來一攤子酒。

“都不要活了!”這人喊著,一下將酒壇子砸在了火旁,火勢一下子,騰地竄了上去。

打架的人瘋了一般,任魏銘呼喊救火,無人理會......

最后還是魏銘急急請里長親自出面,才平息了禍端,滅了火。

雖沒死人,但多少人受了傷,已經數不清了。

那些常斌的爪牙仍然盤踞著,老奶奶的外孫滿頭是血,恨得咬牙切齒,“我遲早讓他們血債血償!”

仇已經結下,早晚還要鬧出事來。

魏銘從這一場并不大的抗爭中,看到了整個儀真、整個南直隸,乃至也被派去了礦監稅使的湖廣、江西等地的情形。

只要礦監稅使還存在一日,百姓與朝廷的對抗就不會消失。

葉勇曲等人,為什么就不明白呢?

他們眼里只有南直隸罷了,南直隸贏了,他們就贏了,湖廣如何,江西如何,山東如何,沒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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