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銘高中會元那日,沒能回家,他當時在書肆同葉蘭蕭一道,聽說重新張榜了,自己的名字高高寫在了第一位,也不由得有點驚訝。
這亂來亂去,竟然他得了好處,只不過這好處捏不捏得住,又另當別論了。葉蘭蕭拉了魏銘去酒樓慶祝一番,只是岑普的人突然尋到了他,“會元,我們老爺尋您有急事,務必跟小的去一趟!”
魏銘和葉蘭蕭對了一眼,魏銘問可曉得是什么事,岑普的人只是搖頭,“會元去了便知了!”
既然是這般,魏銘同葉蘭蕭道了別,跟著岑普的人走了,他們去的倒不是岑普的府邸,而是另一個地方,魏銘隱隱有些心跳加快,尤其看著越發熟悉的方向。
他很快到了一處不起眼的院子門口,有人上來搜身,里里外外把魏銘和岑普的人搜了三遍,又問了魏銘幾個籍貫相關的問題,最后把岑普的人帶離了去,帶著魏銘去了外院的小院。
這次魏銘見到的人,是岑普。
“小爺,可算來了!今日張榜,怎生不在家里待著,在外邊玩起來,可讓我好找!”
岑普從來沒用這樣的口氣跟魏銘說過話,從前無不是高高在上,就算魏銘起初中了會試第三名,也不過是欣喜得意,這般巴結著魏銘的態度罕見,可恰恰證實了魏銘心中所想。
他道學生懈怠了,看了一眼這屋里的擺設,問岑普,“這是哪?老師的別院?”
“我哪有這樣的別院!”岑普也想有,但是他混了大半輩子,才是個五品的大理寺右寺丞,哪有錢擁有這樣精致又低調的別院呢?
他招了魏銘,同貼過耳朵來的魏銘低聲道,“是貴人要見你,東宮那位!”
東宮,太子!
魏銘暗道果不其然,他這心跳快了起來,這一世的關鍵就在于太子,沒想到這么快,他就見到了太子!
岑普還在他耳邊叮囑,“殿下是惜才的,你不要過于緊張,謹慎如常即可。”
這話說得,魏銘暗道若他真是這樣的年紀,恐怕不能理解什么叫謹慎如常,他瞧了一眼岑普的手,難道謹慎如常就如岑普這樣手抖個不停嗎?
大概對于五品小官而言,面見太子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就不要說近距離道太子的別院了。
“老師見過太子殿下了?”
岑普說他見過了,在魏銘之前,岑普被太子叫去問了許多關于魏銘的事情,“太子聽說你是寒門出身,家中僅有薄產,甚是憐惜,若是同你說起苦楚,你也不要過于宣揚,殿下同陛下一樣,大概是不會像聽見社稷艱難這樣的話。”
魏銘點頭應了,又聽岑普絮絮叨叨說了許多他自己都不確定的話,說得極快,然后岑普親自領著魏銘往后面去了。
到了后面正院門前,岑普被請走吃茶,魏銘在此被搜羅了一遍,才放了進去。
太監模樣的引路人把他引導了東廂房,魏銘隱約感到窗前有目光,遵照禮數,他沒有抬頭,直到進了屋,太監開了口,魏銘跪地行禮。
他剛一跪下,一雙手直接托住了他的雙臂,“魏從微,見孤不必多禮。”
熟悉的手掌,熟悉的聲音,魏銘一下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前世,那時,他任知縣之后,曾短暫回京,因為在任上有功,被太子召見。彼時,太子已經生病,但此事不宜被廣為傳出,而他仿佛感應到山河飄零,奸佞百出,便想在朝堂里尋些沒有黨派的清流之官,一旦自己西去,今上年老,總還有賢臣扶持太孫。
魏銘不知被誰舉薦,又或者親自被太子相中,有幸得此召見。也就因此,他的官路一路向上,從太子羽翼、太孫老師,到后面朝廷輔臣。
不過今生,太子尚未大婚,就如此禮賢下士,魏銘心潮澎湃。
太子賜了座給魏銘,問他這般年紀如何能學有所得,“......孤看過你的文章,真是妙手靈思,果真與孤同年?”
此時的太子不是此時的魏銘,還稍稍顯得青澀,說起話來,并無太多天家重威,魏銘一一答來,見太子先是如岑普所言,問了些如何讀書的問題,魏銘沒有過多避諱,似岑普教導一般粉飾太平,也并沒有一味加重所受苦難,太子聽得若有所思。
半晌,嘆了口氣,“大興還待振興啊!”
接下來,他拿出幾頁紙卷來,竟是魏銘鄉試、會試所寫文章,魏銘從前曉得太子好學,凡有不明之處,追而問之,他當年教導太孫的時候,太孫就是這般。
他一邊給太子說起他心中所思所想,一邊想到了更多,如今的太子,看起來便不如同齡人強健,說了半個時辰的話,魏銘自覺并無不妥,可太子頭上卻出了薄薄一層汗,呼吸間略有些喘息。
從前,他從未聽說太子這般年紀,就有病態,是宮里把秘密守得嚴實,還是前世太子并不是因為急病去的呢?
魏銘回到家的時候,已近夜幕四合,剛一進門,崔稚便快跑迎了上來,“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天了!最后找到葉大少爺那,才曉得你被岑普叫了去!怎么去那么就?是因為會元的事情嗎?”
她仰著一張焦急的小臉,魏銘心下一暖,拉住了她的手,“我見到太子殿下了。”
“啊?”崔稚驚訝,“怎么回事啊?沒出事吧?”
魏銘一笑,“怎么會出事呢?太子不過對我好奇罷了......”
魏銘把和太子見面的事情,告訴了崔稚,崔稚聽到最后,也起了疑問,“是不是,他本來身體就不好,得了小病就成了急癥,人突然就沒了?”
“可上一世,東宮并沒有經常傳太醫的說法,如果太子果真有什么病癥,應該尋天下名醫診治,不會拖這么久,可太醫院風平浪靜。”魏銘前世也有交好的太醫,對此一無所覺。
“那就說明,太子沒把自己身體虛這件事,當成病。”
“有可能。”魏銘說似皇家貴胄,尤其年紀小小就被冊封的太子,“既不用從事繁重的勞動,也沒有似尋常書生為了舉業,不得不強身健體,倒是經常服用一些補藥之類,彌補這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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