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知道的?”青靈兒上下掃視自己,一身的男兒裝毫無破綻,他是怎么看出來的?
冷逸塵一口飲盡碗中的烈酒,彎了嘴角:“一路背你從崖下回到山頂,前心貼后背,若這樣我都分不出你是男是女,豈不怪哉?”
青靈兒臉一紅,低下頭慌慌地啃包子,不敢看冷逸塵的目光。
她窘迫的樣子,帶有幾分可愛,冷逸塵嘴角彎起的弧度,情不自禁地明顯了些。
她說她看管了玉佩上百年,看她年紀輕輕,不超過及笄的年紀,著實荒唐了些,但,更加荒唐的是,冷逸塵居然有一點相信。
對這個從天而降,言行出格的小丫頭,冷逸塵承認,他有些好奇了。
殊不知,情,通常始于好奇。
這個晚上,冷逸塵坐在房間里,擦拭著自己的佩劍,一夜無眠。無盡原,夏霓裳,還有那個神秘的陳遠,以及,讓他有些無法否認的,生出了絲絲心動的青靈兒,在他的心中來來回回。
墻壁的另一頭,躺著酣然入睡的青靈兒,他甚至都能想象到,這個在馬背上都能睡著的小丫頭,此刻流著口水的難看睡姿。
事實上,青靈兒現在也的確以這樣的姿態窩在被子里呼呼大睡,時不時夢囈幾聲。
他猜的一點都不錯。
夏霓裳從來不會有這樣“難看”的時候,她就一只精致的鳥兒般珍惜自己的羽毛,她的羅裙是最完美的,精致到連繡在上頭的一朵花,都盛放的恰恰好;她的珠釵是最名貴的,鑲嵌在上頭的珠玉寶石,每個都是上品之中的上品;她的胭脂水粉,是專人制作,從香味,到顏色,獨一無二,天下絕有,她從不允許別人跟她擁有同樣的艷麗。
冷逸塵放下劍,走到窗邊,伸手推開窗戶,初秋的涼意和著雨點,貼在他的臉上,很舒服。
無盡原,等待著他的,是起點,而不是終點,這種古怪的預感再次涌上冷逸塵的心頭。
翌日,離開沙河鎮。
白馬吃飽喝足,一路精神奕奕的狂奔,在那片塵土飛揚的狹隘山路前,他們遇到了一撥正打劫一對商旅的馬賊,那些馬賊對商隊里的男人大打出手,對女人動手動腳,登時哀嚎聲與啜泣,嘈雜在一起,綿延不絕。
青靈兒看不過去,跳出去逞英雄,卻被馬賊們追的雞飛狗跳,大喊救命。
冷逸塵出神入化的劍法三兩下結束了戰斗,收拾完馬賊,冷逸塵將狼狽的青靈兒扔上馬背,無視商隊感恩戴德的模樣,一邊拉動著韁繩驅使馬兒前進,一邊冷著臉教育著青靈兒。
“不會游泳就不要去救人,天下間的閑事是管不完的。”
“能管多少就管多少吧,見死不救,她會內疚。”
冷逸塵搖頭。
第七天,他們借宿在一戶農家中。
青靈兒自告奮勇做晚飯,幾個時辰下來,青靈兒頂著被熏得黑乎乎的臉,站在那里看他,一臉傻笑。
飯菜顆粒不見,還燒了人家的廚房,他搖著頭掏錢賠償。
夜里,青靈兒敲開冷逸塵的房門,把一個考得面目全非的番薯放到他的面前,垂著腦袋小聲解釋:“這是我剛從地里偷來的,是烤的最成功的一個了,之前害你沒晚飯吃,當補償給你好了。”
冷逸塵看著一臉黑灰的青靈兒,哭笑不得。
半月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
風塵仆仆的他們,路過一處集市。
青靈兒的眼睛,便黏在了那些琳瑯滿目的貨品上,尤其是對那些做工精良,充滿了塞外風情的服飾,更是戀戀不舍。
他淺笑,彎起了嘴角。
自遇到了青靈兒,他那萬年不變的神情,似更頻繁的漫動著淡淡的笑意,這一點,只怕就連冷逸塵自己,都沒有察覺罷。
他由著她,掏錢買下了一套女裝。
雪白厚實的裙衫,邊緣是銀線繡成的云朵,系上披風,將那連著絨絨毛的帽子翻過來帶上,純凈的顏色,映出青靈兒白瓷飛霞的面容,冷逸塵嘴角的淺笑,緩緩加深。
青靈兒抓著帽檐,明媚的笑,說謝謝,真好看。
冷逸塵忙擺正嘴角,恢復莊重的神態,說,從沒見過哪個女子像她這般笑的這么難看。
但,他居然有些喜歡。
重新踏上征程,青靈兒笑的陽光明媚,窩在他的懷中,新衣隨風飄動,帶著她身上特有的香氣,淡淡的,卻悠長,沁人心脾,跟任何胭脂水粉都不同。
青靈兒依然呱噪,靠在他的臂彎里,想到什么就說什么,酒鬼師父,狐妖不語,讓所有人都念念不忘的銀杏酒。
她所描述的那個世界,不是他能了解的。冷逸塵竟隱隱感到有些失落。
離關外還有幾日腳程,他們在一處村莊中停了下來,歇歇腳,補充水糧。
村民們淳樸而善良,流著鼻涕的孩童們圍繞在他們二人身邊嬉戲玩鬧,新奇地打量這對外來客。
大漠里的夕陽,比哪里都濃墨重彩。
地面上起伏不止的線條,仿若將整個天空一分為二,天際線朝遠方伸展,沐浴在滿天的霞光中,分外震撼心弦。
青靈兒把糖塊分給孩子們,與他們嬉鬧追逐,興致勃勃地教他們唱歌,壓著嗓子跟孩子們一起伸著脖子,朝著天邊學綿羊的叫聲,土墻邊的小羊應景的跟著咩咩地叫喚,惹動一片歡聲笑語。
炊煙自村落里裊裊升起,為這個壯麗的荒漠,增添了許多的煙火氣息。
青靈兒玩累了,與冷逸塵并肩坐在土墻下的干草堆上,入眼處的風景,如詩如畫,兩人并肩而坐的身影,在夕陽之下,靜謐而和諧。
“在這里修一座小房子,外頭圍上柵欄,然后在屋子的后面,再開上一塊地,種上菜,啊,對了。”青靈兒歪著腦袋,晃悠著雙腳,隨意卻又誠懇的比劃著,“還要在那里,修個牛棚羊圈,或者雞窩什么的,還要種上一顆銀杏樹,這樣,就可以每天帶著羊群去放牧啦,羊兒吃草,我就坐在山坡上看著它們。”青靈兒越說越來勁,夕陽下的臉頰透著明媚的玫瑰色,“當然啦,身邊最好還有一個人。我們一起牧馬放羊,如出而作,日落而息,閑暇時分,待銀杏樹結了果子,就可以學做銀杏酒了,師父一定愛喝。還有還有。”青靈兒轉頭,大大的眼睛里神采飛揚,明亮而靈動,“隔三差五還要去喧鬧的城鎮中花天酒地一番,沾染一點人間的煙火,然后再回到我們的家,繼續過寧靜而恬淡的生活。”
“以后這處房子會變成一座牧場,因為他們養的動物越來越多。”冷逸塵自然而然地接過話頭,“然后有個傻瓜每天都會做很難吃的飯菜,整天都像一只烏鴉一樣,纏著別人呱噪不止,有一天,他手忙腳亂的給馬兒接生,看著剛出生的小馬,激動的又哭又笑。”冷逸塵的瞳孔中倒映著青靈兒的身影,緩緩噙上了絲憧憬,“如同患了失心瘋一般,卻白首不相離。”
“我的形象哪會這么敗壞!”青靈兒白了他一眼,旋即一愣,“咦?你說的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