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華引

第223章 請愿(5)

一臉是血的沈遲被段庭等人哭天搶地抬回院子里,在白胡子老者的示意下,還有幾個仆人圍上去簇擁著他們跟回院子里。但是,在沈遲進入房間之后,幾個仆人便被隔絕在門外不允許入內。

片刻之后上差居住的小院內所有仆從都從街上“看熱鬧”回來,因為他們都得知自己伺候的上差受傷了,傷得怎么樣尚還不知道,因此,探知傷情便是他們的任務。

“沖撞了沈大人的那些學生都被差役拿了,眼下正關在衙門里,聽憑沈大人發落。”

白胡子老仆帶著一幫人站在沈遲房外躬身稟報著消息,身后聚集的仆人們還圍攏著幾個城中的老大夫。

“沙大人知道讓沈大人受了傷十分不安,本要拖著病體親自來探望的,無奈起了床又昏厥,也怕病氣過給沈大人,所以差小人請了城里有名的大夫來為沈大人看傷。”

房內一直很安靜,聽不到聲響,就在白胡子老仆踮起腳還要再說些什么的時候,房門咔噠一聲響,旋即段庭帶著親隨走了出來。

他神情些許憤慨,但聲音仍然十分冷靜。

“老師說了,他與這些讀書人都是誤傷,沒有誰對誰錯,更談不上拘押治罪,煩請沙大人下令將他們悉數釋放。”

白胡子老仆滿臉驚訝,“這些書生惡意聚眾,挑唆鬧事,還讓沈大人因此受了傷,這,放了他們怎么說得過去……”

“既是要老師發落,老師說什么我們照做便是。”

段庭打斷老仆的話,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怎么?沙大人都是如此交代的,你還要違抗不成?”

老仆慌忙擺手連聲說不敢。

“是小人逾越了,實在看不過去這些魯莽書生,替沈大人鳴不平。”他施禮垂目說道。

既然將道理都說清楚了,眾人應該都明白沈遲的意思了,他自然不會跟這個口稱是小人的仆從多費口舌。

段庭沒有再接話,從袖子里取出一張列著幾味藥材的方子遞給他,“那就勞煩你,替老師去抓幾味藥材,內服外用的都有,還請速速買來。”

說畢抬手,做了個催促的動作,便背轉過身又回到屋里去了。

“沈遲傷得怎么樣?”

沙啟烈拿著一柄小尖刀,從食案上割下一片肥嫩的烤羊肉放進嘴里嚼著。

“大夫們看了藥方,能看出來是頭上受了些外傷,不算很嚴重,但是沈遲的身子骨畢竟不大好……”

沈遲的咳疾是先天的,這一點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尋常人受了這樣的外傷也許養養就好了,但到沈遲這兒就不一定了,況且他剛到沙洲便有這么多鬧心的事兒撲面而來,確實對養生極為不利。

沙啟烈嘿嘿干笑幾聲,“那就讓他養養傷,往后時日還久,我們慢慢玩兒。”

沈遲才來了幾天嘛,雖然前面策劃好的事都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但是往后還有時間,加上沈遲又添新傷,很多事情處理起來未免會更加吃力,更加耗費心神。

沙啟烈替沈遲嘆了口氣,又轉頭吩咐白胡子老仆道:

“你們繼續看好他們就成,事情有一個度,他可以在這兒成為一個廢人,但不能變成死人。”

死在這兒就不好看了,沈遲變成一個折騰不起任何風浪的廢人,在這兒才算是有價值的。

與沙洲布政使司衙門隔了兩間院落的居處,仆人們按照往常的習慣都被支開,站在垂花門處聽命,房外只有段庭的親隨一個人守著,房內眾人的言語舉動也放松許多。

“可嚇死我了。”

小圖掩面長嘆一聲,一屁股坐在床畔的腳凳上。

從方才出事到現在,他一路上手都是顫抖的,滿腦子只有一件事,姨父被人打了,受傷了!

此刻他“被打”的姨父沈遲臉上的血已經被擦拭干凈,換了一身干凈柔軟的便服,神采奕奕坐在床邊,手上還捧著一碗仆人們送來的參湯一口一口喝著。頭頂上則圍了一圈包扎傷口的白布,有一團血跡在額角隱隱氤氳出來,顯得很是嚇人。

聽到小圖的話他嗤聲一笑,“你啊”,他揉了揉小圖的頭,眼神憐愛,“還是缺些歷練。”

龐立輕輕搖頭,“大姨父快別這么說,小圖他是關心則亂。”

沈遲和他一早覺察到那群讀書人身后有不明身份之人的異動,在那群人攻擊開始的同時,沈遲也說出了賄考一事來惹怒曹放。

這個時機剛剛好,他說完這些話曹放暴怒,沈遲便在同一時間捂著頭倒下,他原本頭上就有很多血,捂著頭做出受傷的樣子誰也不會察覺有異。

但小圖不知道,他是真的被這些人惹怒了,情急之下還發出一支袖箭,若不是龐立眼疾手快格擋了一下,曹放必定立時斃命當場。

他站起身替沈遲理了理頭上的白色繃帶,“大姨父別亂動,這個又跑了。”他說道。

這個傷口自然是假的,那是又一只麻雀的血。

沈遲立時不動,又看著段庭一笑,“此次最難為的是你。”

段庭臉上并沒有他們三人的輕松神色,反而一臉怒不可遏。從一開始的請愿、爭論,那幫人咄咄逼人為難恩師,他都沒有意外,直到最后。

“沙啟烈這畜生。”段庭睚眥欲裂。

他是在最后看到幾個眼熟的便裝衙役湊向曹放等人,還有一個人抽出腰里藏著的尖刀刺向一個讀書人,菜驟然明白此事之中沙啟烈的險惡用心,他不止要害文非吾文九盛父子,他還想毀了自己老師沈遲。

而出事那一刻自己也在沈遲身后,沈遲因為學生聚眾請愿死難而被天下文官譴責,他也逃不掉。

那一刻電光石火間,段庭原本是打算自己攔在最近的差役身前,只要自己受傷了,這件事就不會如同沙啟烈所愿那般發展。

“終究還是老師棋高一籌,從頭到尾都把沙啟烈的目的算到了。”段庭道。

原本以為起初弄得滿頭滿臉血只是為了在一開始出去的時候就能順利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掌握和請愿人群對話的主動權。誰知這一頭血在事情最后也發揮了大作用,抱著頭倒下來也能以假亂真,如若不然,還真需要自己血濺當場才能行。

沈遲受傷了,才能解釋這件事是雙方的沖突沖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