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娘此言一出,四周的議論聲更是嗡嗡大作,有不敢置信之聲,也有嗤笑鄙溥之聲不絕于耳。
阿秀聽聞四周之言不禁害怕起來。
鳳凰氣憤的緊握住了拳頭,怒喝道:“你胡說八道,憑什么你說的便是真,你如何證明你說的這件事情?”
他這一聲暴喝立時引來了更多的人來旁觀,就連杏花煙雨樓中的賓客也漸漸涌出了樓外,樓上一扇又一扇的軒窗打開,探出一張又一張臉來。
“噫,三郎,你快來看看,這不就是咱們在徐州彭城遇到的那位神醫嗎?”忽地一聲驚嘆,其中一扇窗后,另一名男子也禁不住好奇的將頭探了出來,目光自高投下,很容易就被人群包圍之中的那一道白色倩影以及身著玄衣勁裝的胡人男童所吸引。
“證明?當時事發之時,宮中多位宮女嬤嬤及嬪妃瞧見,這事在當時早已傳開,還需要證明嗎?”蕭九娘不屑的怒道。
蕭錦玉便失笑的搖了搖頭。
“多位宮女嬤嬤及嬪妃瞧見,那又到底是哪一位宮女,哪一位嬤嬤或是哪一位嬪妃瞧見?如今都是你在這里說,又焉知此事不是你傳出來的謠言?”蕭錦玉反問道。
“是啊!這宮中秘事是真是假,又有誰說得清呢?單憑一個小姑之言,確實不能說明什么?”
“小娘子,你言之鑿鑿,可要拿出實證啊!不然,你這便是詆毀了蕭小娘子的名聲,看你小小年紀,怎地這般惡毒呢?”
蕭九娘的神色頓時一慌,心中暗道:不好,不管當時是哪一位宮女嬤嬤瞧見,在先帝的雷霆手段之下,那些人也早已不在人世了,便是那個在場的汪貴妃和張修容后來都相繼失了寵,被打入了冷宮,沈皇后亦是不得先帝之心,受盡先帝的冷待,還是在先帝死后,拉籠朝中多方勢力讓自己的兒子陳伯宗繼位,才保住了這太后的身份。
不過,她的兒子也沒當多久的皇帝,便被安成王陳頊也便是當今圣上篡了權奪了位,如今的沈太后不過是空有一個文皇后的封號,被今上軟禁于文德宮的一個未亡人罷了。
總不能讓這個未亡人出來作證吧?
蕭九娘頓時臉色雪白,看了看身邊的寧遠公主,但見寧遠公主也是搖了搖頭,她又將凌厲的目光投向了那一眾士族之女,最后落在孔五娘的身上。
孔家與陳氏皇族便有姻親關系,孔五娘的一位姑母便是先帝的貴妃。
“她……她姑母當日也在場,也親眼目睹了此事!”蕭九娘忽地將孔五娘推出來道。
那孔五娘愣了片刻,方才鼓足勇氣道:“不錯,這事我之前也聽姑母說過,蕭氏嫡女,哦不,就是那個已被蕭家除名的蕭鸞,她在宮中給玉華公主治病之時,就時常與右軍將軍韓子高有書信往來,兩人背著玉華公主私相授受,所以才有了……剛剛九娘所說的事情……”
“書信往來?”蕭錦玉聽到這里,眼眸微翕,向孔五娘問道,“所以你是想讓你的姑母孔貴妃來證明嗎?書信又在何處?你敢擔保你所言非虛?”
孔五娘被駁的有些訥訥不敢言,但見蕭九娘惡狠狠的目光投來,又囁嚅著高聲道:“我敢擔保!”
蕭錦玉再次一笑,道:“好,就算這是你姑母親眼所見,她所見到的就一定是你們所說的真相嗎?”說罷,她又指了指那些被懸吊于樹上的死士,“便是這些人,我說乃是蕭家主母所派出來的殺手,對我窮追不舍,屢次截殺,你們也敢反咬我一口,說這是我自編自演的一出戲,那么當日在宮中的所見所聞,又如何不會是他人所導的一出戲?”
說到此處,蕭錦玉的聲音已是肅冷,這激憤又肅冷的聲音陡地令得四周喧嘩聲都是一窒。
李謐更是饒有興趣的將半截身子都探了出來,看著這一出好戲。
這時的蕭錦玉繼續道:“十五年前,我母親蕭鸞在這建康城中也曾以醫術懸壺濟世,上至王候公卿,下至平民百姓,有多少人受過她的醫治恩惠,便是在場的各位,或是家中之人,應也有曾經接受過她診治的吧?”
她這一聲,人群中立時有人沉默了下來。
“我母親在世之時,或是當你們接受她的恩惠之時,你們可喚她一聲神醫,或稱贊她為杏林春手,將她捧至云端,或諂媚或敬重,如今她已不在人世,難道僅僅只是因為一則根本不知其真相的傳言,其死后之名就可以如此隨意賤踏了嗎?”
蕭錦玉的斥問令得蕭九娘與孔五娘臉色頓時一白,禁不住踉蹌的向后退了一步。
而圍觀的人群更是靜默下來,有人唏噓感慨,有的人甚至面露慚色。
就連看熱鬧的李十二郎李謐都禁不住斂了笑容,神情中露出一絲不可思議和愧然。
“而即便此事為真,情之所鐘,她不曾傷人,不曾害人,又有何錯之有?當年玉華公主相思于韓子高,作情詩相贈,也可稱其為佳話,而我的母親卻要被你們貶為泥垢,承其污穢之言,難道僅因你們所謂的指證……”蕭錦玉指向蕭九娘,“僅因你們的一句不知廉恥,就要將她一生的令名節義、所行善事都抹得一干二凈嗎?
這便是你們的……為人之道?”
最后一句發問,登時令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動容,而離這人群包圍的不遠處,風動也正推著蕭顯的輪椅緩緩行來,聽到這一句后,亦是震驚頓在了原地。
“郎君,是那小娘子啊,剛才的那一番話便是那小娘子說的嗎?”風動見人群中唏噓議論聲不絕于耳,蕭九娘已是臉色慘白,不禁喜道,“郎君你看,九娘子已被駁得無言以對了,想不到小娘子不但醫術好,還有如此雄辨之才啊!”
蕭顯亦是怔愕愣神,不錯,這確是雄辨之才,這樣的話,即使有人心中敢想,卻從來沒有人敢說出來,哪怕是他,在面對那些長姐的謠言之時,也未能為其爭辨出輸贏。
便在這時,杏花煙雨樓中傳來一陣掌聲清鳴,兩白衣翩翩的男子從樓中走了出來。
正是崔三郎崔恒與李十二郎李謐。
李謐一邊大步走來,一邊高聲道:“不錯,老子著道德經講究為人之道,以仁為本,修善修心,行善揚善,剛才我也聽了這位……”他指著一旁白著臉的蕭九娘和孔五娘,笑道,“這位蕭九娘之言,大抵也明白了怎么回事,這世家大族之中誰家沒有一點不為人知的秘事,不過,讓某不解的是,這位蕭九娘也是姓蕭,怎會不顧自家的名聲,而將此等不便宣之于口的……丑事外揚,莫不是有意夸大事實,目的就是為了不讓這位蕭家的嫡長之女回歸蕭家?”
李謐這么一說,人群之中的議論聲更大了,有人已出聲道:“是啊,蕭九娘也為蕭家之女,怎能如此詆毀自家女郎的名聲,這事本就有些蹊蹺,莫不是真的編造的謊言……”
“是不是編造的謊言,某這個外人也不便議他家之事,也正如這位女郎所說,即使是當時有人親眼所見,又焉知這不是他人為了構陷其母所故作的一場戲,
不過,蕭家的那位嫡長女蕭鸞,某是見過的,在齊地之時,連齊國的國君都稱其品貌極佳,乃是南人之中真正的士族之女,真正的名士之風范,而且她在齊國之時,上為皇室君王診脈,下為百姓看病,被她治好的人也不在少數,乃是真正的醫者仁心,某怎么看,也不像是蕭九娘口中那個不知廉恥之人啊?”
李謐說著,還一幅譏誚含笑的樣子,轉眸瞥向了一旁躲無可躲的蕭九娘。
說著,又調笑般的問了崔恒一句,“三郎,你說是不是?”
“你,你又是什么人?她在齊國如何,你又怎么知道?莫要在此胡說八道,我看你也是她找來的人一起演戲的吧?”蕭九娘一時氣急道。
“我們是什么人?呵……”李謐不覺好笑,推了推身邊的崔三郎,“三郎,給她們看看!”
便在這時,一眾官吏分開了人群,正向這邊行來,為首的官差走到人群中間,問道:“發生了什么事?是誰報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