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醫錦華

第160章 再傳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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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長恭遲疑了一瞬,方才答道:“陛下找到了假傳圣旨之人,乃是散騎常侍著作郎陸乂,陛下當著我的面對他施以杖刑,同時又降了韓長鸞的都督之職,讓他們以官當去贖罪!”

聽到此,蕭錦玉便是揶揄一笑。

“果然如此,高湛對和士開的寵信比陳頊偏袒親族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高長恭不免心生憂慮:“阿玉,在高湛還未登基之前,趙郡王高睿以及我長兄高孝瑜都算得上與他交好,可在他繼位之后,便寵信和士開更勝皇室宗親,

我長兄高孝瑜便是在與和士開的爭斗中落了下風,被這個讒臣詆毀陷害致死的,我還是擔心你……”

“別怕,長恭,謝臻并非皇室宗親,亦無兵權,不會被你齊國的天子忌憚!”

她說著,再次環上了他的脖頸,語氣中非常篤定,讓高長恭略有些紛亂的心又定下了幾分。

“還有一事,我也要與你說明,但你別生氣!”

“好,你說!”

“我去見陛下時,鄭氏家主鄭道忠正好也來求見陛下,他請求陛下將鄭玥賜婚給我,讓我效仿晉時賈充,置左右夫人……不過,我當場便拒絕了!”

說到這里,他眼中露出憐惜,再次撫上了她臉上的一道箭痕,服下解藥后,她臉上的紅疹果然全都消失了,但這道箭痕猶在。

“阿玉,我不會讓任何人給你填堵,讓你不快,你從前吃了那么多苦,今后我便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吃任何苦頭了!”

說罷,讓阿秀取了蕭錦玉所做的藥膏,小心翼翼的涂抹在她臉上的傷痕處。

涂完之后,又將她擁進了懷里。

仿佛與她在一起的每一時刻都極為珍惜而眷戀,蕭錦玉靠在他胸腔處,感受到了他的緊張與憂慮,便問:“長恭,陛下還與你說了什么嗎?”

高長恭有些愣住,想到了高湛那張因酒色過度而極為輕浮的臉,竟是以半開玩笑的態度問他:“長恭,你那位王妃當真毀了容貌嗎?還是你們有意遮掩隱瞞朕?朕讓你出使南陳,給朕帶一兩個南地美人回來,你怎么自己獨享了?”

他當時十分憤怒,只道:“阿玉是臣之妻,還望陛下慎言,以示尊重!”

高湛當場臉就黑了,但還是克制住了滿心的憤怒,一笑了之,讓他出了昭陽殿。

但他知道,也許在高湛心里,他已經被列入了天子的暗殺名單之中!

面對蕭錦玉的這一問,高長恭只搖頭笑了笑,親吻她的臉頰,道:“沒什么,高湛道你的畫甚好,他將你那幅冰井臺夜宴圖掛在自己的寢殿中,每日都要看上好幾個時辰。”

“是嗎?他能看便好,也希望他能從畫中找到自己的良知……”

此時,天子寢殿內,高湛剛發過一通脾氣,宮女們都還有些噤若寒蟬。

和士開便給他奏起了琵琶,甚至跳起了胡璇舞,以博這位天子的開心一笑。

“陛下,您別生氣,這個高長恭如此不知好歹,居功至偉,恃寵而驕,何不就……”

高湛擺了擺手,示意他閉嘴,又望向了墻上所掛的那幅冰井臺夜宴圖,這幅畫他已看了有整整一日了,竟然百看不厭,越看越陷入其中,連和士開的琵琶胡璇舞都失去了吸引力。

和士開有些不高興,問:“陛下,這畫當真有那么好看?”

“確實好看,朕也不知為何,看著這畫,竟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這又是為何?”

“這幅畫讓朕想起了朕的父親,兄弟,身邊所有的至親至愛,

當年朕的父親還是東魏權臣之時,四處征戰,在一次圍攻玉壁的戰事中,遇到了西魏第一名將韋孝寬,父親一生久未逢對手,卻在這一場戰役中輸給了韋孝寬而憂憤成疾,最終病亡。

朕的長兄高澄在魏帝受禪前夕,被人刺殺身亡,死時年僅二十九歲,

朕的二兄高洋筑長城四千里,置邊鎮二十五所,屢次擊敗突厥與契丹,后來卻變得性情暴躁而嗜殺,最終因飲灑過度而暴斃,死的時候也只有三十四歲,

還有朕的六兄高演,廣設糧倉,大力屯田,卻也不幸在二十七歲時英年早逝!

朕有時就在想,我高家的皇位繼承者是否都受到了天意詛咒,注定都活不過四十歲?”

說到這里,高湛因剛飲下的一口烈酒而猛地咳嗽起來,他本就患有孝喘,又甚好酒,原本身邊還有徐之才這樣的名醫專門為他醫治,但因徐之才道他病因乃“過度,大虛所致”,又再三的勸他戒酒戒色,高湛大為不喜,再加上和士開在他耳邊詆毀徐之才不敬,便干脆將徐之才貶官派遣至外地。

如今身邊倒是沒有一個能勝過徐之才的御醫。

見高湛大咳,和士開一邊給他撫胸捶背,一邊含淚勸道:“陛下,且勿傷懷,您天生智齒,乃是大智慧且長壽之人,您不是天人,乃是天帝,與文宣帝,孝昭帝他們都不一樣,一定會活到萬歲!”

高湛便笑了起來,對和士開這些吹捧的話,他向來很受用,聽得心情也分外開朗。

和士開見他高興,便又略沉下聲音道:“不過,陛下,臣倒覺得,這幅畫如果讓陛下不快,那就不是好畫,而且陛下您難道不覺得,這位蘭陵王妃,有意將臣畫得甚小嗎?”

高湛一聽,便又仔細去看了那幅畫,笑道:“不錯,是將彥通畫得小了一點,但那是因為你在朕身后的原因,無甚奇怪!”

“陛下,這位蘭陵王妃是在罵是朕是小人呢!”

高湛聽罷不禁哈哈大笑。

“一個小婦人而已,彥通,莫要與她計較?”

和士開垂首無言。

高湛臉上的笑容頓時又斂了下來。

“倘若這婦人真如你們所說,是有意掩飾自己的容貌,那朕又當如何?今日不過一試探,讓長恭娶了那鄭家的嫡女為右夫人,他都不愿意,看來是真的對這蕭氏女動了真感情!”

“陛下,以臣之見……”

“朕知你要說什么,假傳圣旨這事你瞞不過朕,雖然未經你之手,但也未必不是授你之意,朕已經替你找了個替罪羊來安撫他的心,但是殺他之事,暫且不要再議,我齊國與周國終有一戰,高長恭既便是死,也要在我齊國重創周軍之后!

比起鮮卑勛貴的段韶與斛律光,朕用他更放心!”

段韶乃婁太后之外甥,如今為大司馬,外統軍事,內參朝政,聲望已是傾于朝野,又極擅計謀,深得將士愛戴。

而斛律光亦是貴極人臣,功勛彪炳,治兵督眾,未嘗妄殺,眾將士皆爭為之效死。

與北周的的韋孝寬一樣,這兩人便是北齊的定海神針。

但是位高權重,也讓高湛極為懼怕。

和士開心中突地一跳,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高湛最忌憚的還是段韶和斛律光,高長恭不過是他欲扶持起來,與這些鮮卑勛貴抗衡的棋子而已。

所以現在的他即便再不高興,也不可能立刻殺了高長恭。

他差點違背了這位天子的心意。

見他沉默,高湛突然又問:“對了,朕的母后現在怎么樣了?”

他的皇位得益于婁太后所傳遺詔,但同時婁太后大力重用鮮卑勛貴,頑固的把持著軍政大權,使得他作為天子的權力也處處受掣肘,對于這個母親,他不知是感激多一些還是恨多一些。

高湛話剛問完,就有內侍來報:“陛下,太后病危,太醫署所有御醫都到齊了,請陛下去北宮的崇德宮!”自從婁太后生病后,高湛便不允許她再參與朝廷政事,將她安置在了北宮中的崇德宮,與南城皇宮相距甚遠。

此際聽到病危二字,高湛心中竟然有些歡喜,但為了表面的孝道,他還是帶著和士開及一干禁軍衛士來到了婁太后的崇德宮。

乘著鑾轎走了很遠的路,才到達北宮中的崇德殿。

“如何了?”一入殿,他便有些不耐煩的問。

眾御醫盡皆搖頭,為首的御醫面色凝重道:“恐怕已是……”

“那就趕緊讓禮部來主持太后的后事吧!”高湛果斷的答道。

眾御醫們唯唯道喏,不敢違背其意。

便在這時,門外有內侍來報:“陛下,蘭陵王帶著自己的王妃給太后治病來了!”

“什么?蘭陵王帶她的王妃來給太后看診?”和士開驚道。

高湛也有些訝異,厲聲斥道:

“胡鬧,人都已經死了,她一個婦人,能治什么病?讓蘭陵王帶她回去!”

“陛下,臣聽到一些南地的傳言,這位蕭氏女郎在南陳之地可是放出狠話說,非必死之人不救的!不如就讓他來看看!”為首的御醫懇求道。

高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其他御醫,以及榻上閉著眼的婁太后,此時便連她身邊的老嫗都跪了下來請求道:“陛下,求您讓蘭陵王妃試一試吧,哪怕是讓太后多活些時日,也能讓陛下您的孝悌賢名遠播啊!”

高湛心中大為不悅,最煩這些人拿什么孝道來綁架他了,但既然這話已經說出口,他便不能真的不管不顧,不過就是一試,也罷!

“那就讓她進來一試!”

天子命令傳出宮外之后,蘭陵王便帶著蕭錦玉來到了崇德殿。

蕭錦玉向高湛施了一禮,便來到了婁太后的榻邊,為其診脈。

許久之后,在眾御醫的好奇期待中,蕭錦玉只抬頭說了一句:“還請陛下與諸位回避一下,臣婦欲施針治療!”

見天子高湛不解,高長恭便補充了一句:“陛下,阿玉給人治病,需全神貫注,最忌有人打擾!”

“可以,朕這便讓他們都出去!”

高湛再心有不悅,也與御醫們一同走出寢殿,在殿外大廳之中等候。

這一等竟是等了差不多二個時辰之久,眾御醫們都有些疲倦。

“不知這蘭陵王妃是否真如傳言所說醫術高明,能夠起死回生!”

“再怎么醫術高明,但婁太后這身體已然到了……怕是……”

幾位御醫正嘆息議論著,竟見蘭陵王神情緊張的抱著他的王妃大步邁了出來。

“快幫我看看,她現在怎樣?”

為首的御醫便走了過來,為已然陷入沉睡中的蕭錦玉把脈。

“郡王,王妃身體乏力,冰涼,這是氣虛所至啊!難道是因為適才她給太后治病……”

“你只管告訴我,要如何治?”

“好,臣這便給郡王開一個方子,好好靜養即可!”

為首的孫太醫去寫藥方,其他御醫們卻是好奇的問:

“太后如何了?”

“對啊,太后如何了?怎么太后還沒醒來,她自己倒下了?”

高長恭已然沒有心思回答他們的問題,待孫太醫寫好了方子,便拿到手中,只抱著蕭錦玉大步朝殿外邁去。

就在他剛邁出崇德殿門口時,高湛竟然喝道:“等等——”

旋即人便走到了高長恭面前,抬手便欲向蕭錦玉被墨發半掩的臉伸過去。

高長恭立時一躲:“陛下要做什么?”

高湛手頓在了半空,臉色大變,便在這時,太后的寢殿內,傳出宮婢的歡呼聲:“太后醒了!太后真的被治好了!”

好了?

高湛蹙了蹙眉頭,便向太后寢殿邁去,待邁出幾步后回頭看時,高長恭已然抱著自己的王妃奔出大殿,坐上了馬車。

高湛面露狐疑,立刻叫了和士開來,在他耳邊吩咐了些什么,這才踏入太后寢殿。

如果他剛才沒有看錯的話,這個南朝女子原本遍布了半張臉的紅點已然全部消失了吧?

回到蘭陵王府中后,高長恭便立刻叫了鳳凰與阿秀來給蕭錦玉抓藥,煎藥,自己寸步不離的守在蕭錦玉身邊。

“郡王,王妃她怎么了?”盧煜見罷擔憂的問。

“我也不知為什么,她好像每次給人醫治大病,自己身體都會變得十分虛弱而暈睡過去,這是我第二次見她如此了!”

“那如果是這樣,以后都不能讓王妃隨便給人治病了?”

高長恭心中難受,沒有再說話,他若知道是這樣,定然不會再讓她以消耗自己身體為代價來給人治病!

與蘭陵王府中彌漫的擔憂恐懼相反,太后的寢殿之中卻是歡聲笑語喜慶一片,而蘭陵王妃醫治好太后的消息也如同長了翅膀,很快便傳遍了鄴城的大街小巷。

“她竟將太后的病都治好了,原來那日冰井臺傳言她醫術高明竟然是真的!”

“這位蘭陵王妃可真是了不得,不僅畫技讓陛下贊不絕口,盛稱可超越祖中書,便連這醫術……”

“人家還非必死之人不治呢!”

“原來是真神醫啊!”

“不僅是神醫,還是才女,只怕將來還有可能是神女了,不是還會祈雨嗎?而且,她說的三日后,馬上便快到了!”

聽聞消息的鄭玥心中更為失落難受,但既然已經決定好了如長恭一般去愛他所愛,那便不能再退縮,于是,鄭玥再一次的敲響了蘭陵王府之門,只不過,開門的是盧煜,道是郡王此刻誰也不想見,讓她趕緊離開!

鄭玥再一次被拒之門外,此時此刻,一種極度陰暗的恨意在心中悄然滋生。

與此同時,喝醉酒的鄭十四郎也被人敲罩在了小巷中,被用一個麻袋套住了頭,拖到了一酒館之中。

當鄭十四郎睜眼,面前也是一扇巨大的云母屏風,上面映襯著女子婀娜的剪影。

“你是誰?為什么要抓我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