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醫錦華

第192章 蕭九娘的悔恨,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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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延宗走后,謝玉璇便給蕭錦玉重新清洗傷口,上藥,幸得蕭錦玉煉制的一種藥膏在堅持涂抹七日之后,傷口便已逐漸愈合,只是這箭傷畢竟洞穿了身體,雖未傷及心脈,但對身體的損傷也極大,如今的蕭錦玉還是會感覺到疼痛,顯得面色微白很是憔悴。

謝玉璇很是心疼,給她重新換上干凈的絹帛,穿好裳服后,便嗔怪道:“你如今是越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了,這般金貴無瑕的身體被你弄得是一身傷……”

蕭錦玉似沒聽到她的話,打斷道:“阿璇,我寫給長恭的信,你給我寄出去了么?”

“寄了寄了!知道你擔心你家郡王,生怕他被那些奸佞小人給坑害了!”

蕭錦玉道好,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又道:“阿璇,你陪我去一趟大理寺獄吧!”

大理寺獄中,蕭九娘也便是如今的陳如夢被關押在了一個極陰暗逼仄的牢房之中。

不遠處,還能聽到從其他牢房之中傳來的嘲諷淫笑。

他們在嘲笑她是個蕩婦,不知廉恥,還妄想勾引河澗王殿下,那可是齊國宗室中如天上云月一般存在的貴人,與她這種被賣進風月樓中的伎子可是有云泥之別的!

呵,什么云泥之別?可她原本也是陳國的貴女,也是可以嫁入皇室之中的,沒有誰是她配不上的!

是什么改變了這一切?

是了,都是因為她!

因為她的出現,因為那個從齊國回到建康,無論在何時何地都如一道耀眼光芒存在的賤婢,她的人生就徹底被顛覆了!

明明那個賤婢,那個私生女才應該是被踩入泥土中的人,為什么卻變成了是她?

而那個女人如今卻站在了她連仰望都仰望不到的高處,活得恣意又驕傲,所有人都寵著她,就連那個容顏絕世的蘭陵王都視她如珍寶,甚至為了她拒絕滎陽鄭氏的嫡女,不再接納任何一名女子。

齊國的這些權貴們不都是荒淫放恣的么?再美的女人又如何,還不是等同貨物一般的存在,可以隨意贈送或交換!

為什么她就能遇到不一樣的男人?

為什么她就有如此好的命?

為什么所有的不幸與霉運都要降臨到她陳如夢的身上?

這般想著,陳如夢但覺心中絞痛,面容扭曲,甚至有些顛狂。

“我要見蘭陵王妃蕭錦玉,我要見她!如今我都快要死了,難道在死之前,還不能再見她一面嗎?”

她陡地對牢外的獄卒大喊大叫道。

守在外面的獄卒狠狠的將她鞭笞了一下,語露不屑和嘲諷:“是不是剛才的刑罰還沒吃夠?就你這等低賤的伎妾,還想要見到蘭陵王妃,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不是誰想見就能見到的,我都沒見過,你還想見!

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是誰?”

獄卒嘮叨著,身后突然出現了兩人,其中一名頭戴幃帽,一身玄衣,身量高挑修長,看不出是何人,另一名則是一位容貌昳麗中帶著些許英氣的女子,一身紫衣猶顯冷誚高貴。

“你們是?”

獄卒一見來人的裝扮,就知定然是身份不一般的人,畢恭畢敬的問。

身后便傳來大理寺卿司馬茂宗的聲音:“蘭陵王府中人,讓他們見一見這位陳氏,二位貴人有話要問!”

“是!”

獄卒立即頷首,退到了一旁。

一聽到蘭陵王府中人,陳如夢便爬到了鐵欄邊,望著慢慢走近的兩人。

但很失望,沒有看到熟悉的那個人。

不過,聽說她美得風華絕代,震驚了當時去參加她及笄禮的所有賓客,而她陳如夢卻從未見過其真容。

“你是蘭陵王妃蕭錦玉嗎?”最終她將目光投向了一身玄衣頭戴幃帽的人。

“我是!”謝玉璇搶先接道,又冷誚的問了句,“你便是河澗王的那個小妾,為了陷害河澗王,連命都不要了的細作?”

陳如夢便笑了起來:“細作?呵,你以為我想當這個細作,若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我原以為高孝琬帶我入王府,會對我有那么一絲一毫的憐愛之心,其實只要有那么一點,我便不會出賣他,

我陳如夢的要求也不高,就算是給人做妾,只要能得到一點點的愛護,也便知足,我必視他為夫主,小心伺候他一輩子,

可惜他太狠心了,自從帶我進河澗王府,就從來沒有再看我一眼,任由我被府上的下人們欺負!”

說到這里,她眼中露出自嘲卻猶顯怨恨惡毒的輕笑,

“我被趕出蕭家在外流浪的時候受人欺辱,后來被兄長賣到風月樓,因為不愿侍寢那些骯臟的男人,被鞭打欺辱,如今到了這河澗王府,本以為找到了這一生的依靠,可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要任人宰割欺凌,

憑什么她蕭錦玉能得到這天下間最好的一切,不管是親人的疼愛,還是男人的珍惜愛護,而我卻連一丁點的憐憫之心都得不到!”

聽她說完,謝玉璇氣得真要給這陳氏一巴掌,便冷笑道:“陳氏,你可聽說過一句話,種善因,得善果,反之,種惡因,得惡果,若不是你目的不純,做惡多端,又怎會有今天?

河澗王又不是傻子,他豈會看不出你的私心?

你憑什么覺得,別人能得到的東西,你就一定能得到?

蘭陵王妃之所以能得到他人的尊重與愛護,是因為她本身自己便有所付出,而你什么都不想付出,便只想著要得到,上天又豈能如你之愿?”

陳如夢神情呆了一呆,旋即又咯咯咯的大笑出聲。

“什么都不想付出,便想得到?你又怎知我不曾付出過?”說著,她猙獰著臉,望向謝玉璇,“你說你是蕭錦玉,可我為什么從你身上看不到她的影子?你到底是誰?”

蕭錦玉便問道:“你兄長為什么要將你賣到風月樓?離開蕭家之后,你們又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你?你又是誰?”

聽到這聲音,陳如夢竟是緊張害怕起來,她瑟縮著退到牢房之中后,便喃喃自語起來:

“離開蕭家……是了,離開蕭家后,我們去找了陛下,也就是我們的舅舅,可是他不肯見我們,只讓樊毅將軍從兄長手中拿走蕭家的部曲督印,給了我們一些銀錢后,便不再理會我們了,

后來兄長帶著這些銀錢到處吃喝玩賭,甚至押妓,沒有過多久,就將銀錢揮霍完了,所有人都嘲笑我們是冒充蕭氏族人的野種,他們打罵我們,欺負我們,但沒有人愿意對我們伸出援助之手,

我說我是陳氏公主的女兒,他們沒有一個人相信,笑我罵我侮辱我,兄長懦弱,只在一旁看著,他甚至連維護我的一句話都沒有……

再后來,我們遇到了一位貴人,他說齊國的陸郡君愿意收留我們,給我們一個好的去處,所以,兄長便帶著我來到了齊國。

可是來到齊國鄴城后,他身上沒有一丁點銀錢,就為了幾兩銀子,就將我賣了……賣到了風月樓當供人消遣玩樂的玩物……

再之后,我便遇到了陸郡君的兒子穆提婆,是他教我如何引得河澗王的注意,如何引誘他,逼他收我入河澗王府……”

說到這里,陳如夢已是滿面淚痕,眼中更是瘋狂以及殘忍的笑意。

“這就是我離開蕭家所經歷的一切,你們滿意了嗎?”

“蕭錦玉,你滿意了嗎?”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還會是那個全建康城的貴女們都奉承討好的蕭家嫡女,就是因為你,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毀了!”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蕭錦玉沉默沒有再說話,只是從內心深處騰起一股濃濃的悲哀,謝玉璇還想再罵她兩句,蕭錦玉阻止了她,兩人便離開了大理寺。

“謝侍郎真是仁善,如此低賤女子,有何資格能得到謝侍郎之探獄關照?”

在送蕭錦玉二人出大理寺獄時,畢義云忍不住迎上來笑道。

“陛下已應允,許她體面的離開,所以,在她死之前,就給她留一點尊嚴吧?”

這話的言外之意,便是暗示警告他們,不要用一些骯臟的手段去凌辱陳氏這個女人了。

“是,我等必遵謝侍郎之令!”

“是陛下的御令!”

蕭錦玉冷聲糾正,畢義云道了聲是。

二人便邁出了大理寺的大門。

上了馬車后,蕭錦玉許久都沒有說話,謝玉璇卻是一個勁兒的念叨著:“想不到這陳氏的女兒竟如此是非不分,又自私惡毒,只會將責任推卸到別人身上,阿璇真是難以想象,從前她是怎么對阿姐你的,阿姐又是怎樣在這一幫惡毒之人的算計下求得生機?

這樣的人死不足惜,阿姐,你可別對這種人有什么愧疚啊?”

蕭錦玉便沉聲道:“無,只是覺得這亂世中的女子生存不易,有人捧在手心時,可以飛揚跋扈,為所欲為,可一旦這種身份的庇護失去了,便成了浮萍草芥,或墜至深淵,或深陷泥濘,

無人再惜,生死不由自己!”

謝玉璇心中一痛,便將蕭錦玉抱了起來,飲泣道:“是啊!但幸好,阿姐你還在!”

“也幸好,阿璇可以保護自己!讓我放心了!”

謝玉璇再次破涕而笑,陡地又將話鋒一轉:“不過,陳氏落得今天這個下場,除了其父母之責外,還應與陳頊那個虛偽的男人有關,我永遠無法原諒他曾經對阿姐所做的事情……”

說著,她看著蕭錦玉認真道,

“自從凌夜告知我這個消息后,我無時不刻不在想著,終有一日,吾必揮軍南下滅陳,誓必要手刃陳頊,為阿姐報仇!”

說這話時,謝玉璇眼中竟似有燃燒著的仇恨與憤怒,但轉眼在看到蕭錦玉時,目光又變得如小鹿一般依念。

蕭錦玉只覺心中一顫。

“阿姐,你可別跟我講什么忠君報國的大道理啊!我們謝家幾百年來效忠君王,可沒得到什么好下場,如今這亂世,誰能給天下百姓安定的家,誰便是真正值得效忠的君主,我不認為陳頊會是一個合格的君王,就憑他對阿姐、對云隱公主甚至對他的外甥外甥女所做的事情……如此涼薄之人,又怎會愛天下子民?”

陳頊此人確實涼薄,連自己親妹妹都能殺的人,又談何有心呢?

蕭錦玉便笑道:“阿璇說得對,我現在也教導不了你了,阿璇已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志向,我不會阻止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真的嗎?阿姐,你真是太好了!”

次日大朝會,高湛在太極殿上便宣布了三道圣旨,每一道幾乎都如一道驚雷一般令得朝堂之上炸開了鍋。

其一,便是封謝臻為太子備身正都督,兼太子少師,賜府邸及金百兩,銀倍之。

其二,令河澗王高孝琬出任河陽行臺右丞,與行臺尚書兼洛州刺史獨孤永業一同筑軍鎮,守洛陽!

其三,便是褫奪陸令萱郡君之封號,無詔不得再入東宮。

一時間朝堂之上議論紛紛,太子備身正都督雖說是五品官職,但領東宮侍衛,有了一定的軍權,而且兼太子少師,這便是要將謝臻作為東宮輔臣來培養了,可見陛下對其隆寵之甚。

將高孝琬外放到河陽雖然讓人猜不透天子之想法,但褫奪陸令萱郡君之封號便不得不讓人懷疑朝堂上的格局是否要再變一變了!

鄴城之中接二連三所發生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傳至了晉陽。

尤其是在聽說天子遇刺,謝臻為天子高湛擋了一箭的消息時,高長恭更覺胸口一滯,如同萬箭穿心一般的疼痛,原本一種不安的預感就已在他心中盤旋了數日,待真正得知消息時,這種恐懼不安便更讓人無法安眠。

但與此同時,盧煜又給他送來了另一封信!

“郡王,是王妃送來的信,聽說謝臻已無事了,郡王無需太過擔憂!”

高長恭急切的打開了信,見上面寫著:

“長恭,寒冬將近,為將士們免受天寒地凍之苦,阿玉已煉制出了一種藥,可以有效的冶療凍瘡以及刀傷,河澗王高孝琬不日將至洛陽,阿玉會將這一批藥物交予河澗王殿下,讓她代為送至晉陽。

為恐宇文護言而無信撕毀盟約,長恭需多加防備小心,保重身體。

雖為天子擋了一箭,但阿玉已然無礙,而且如今阿玉已得天子之信任,此為幸事,長恭無需憂心!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阿玉會在年節將近之時,待君歸來,與君共飲暢歡!”

看完信后,高長恭眼中的淚光都似聚墮成珠,待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確認她真的無事之后,才慢慢放下了心中的恐懼陰霾。

“我就說小娘子很厲害的,吉人自有天象,而且她現在還成為太子備身正都督及太子少師了,得到了天子的器重。

郡王,別太害怕了,相信她會保護好自己的,而且還有安德王殿下在呢,她身邊也還有凌夜這般的劍術高手,以及一些部曲私兵,不會有事的!”

高長恭許久都沒有說話,只是在欣慰高興之余,心中又暗自升起無盡的愧悔之意。

早知如此,我是否真應該將阿玉帶到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