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醫錦華

第201章 蕭昀之瘋,戰后之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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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在此偷襲!”

鳳凰的這一聲立即引起了城樓之上所有人的注意,箭矢在穿透他右手掌心的同時,他用左手握住了箭,同時將箭拔了出來,射向那個突襲之人。

“啊!”

一聲慘叫傳來,獨孤永業立時命人去抓刺客。

蕭錦玉這才將目光轉向了鳳凰,但見其右掌心涌出來的鮮血逐漸呈現黑色,她立時大步邁過去,以銀針為其逼出毒血。

“卿哥哥,原來你還記得我!”

少年見她緊張的模樣,蒼白的面容上呈現出一絲喜色。

“你這說的什么話,我當然會記得你,即便你以后長大了,變了模樣,我也能認出你來!”

“倒是你,為何赤手擋箭?你喚我們躲開不就行了嗎?”

鳳凰搖頭,只認真的問道:“若是高長恭死了,你一定會很難過,是嗎?”

蕭錦玉一時愣住,沒有說話,看到少年的面容已顯瘦削,于過去的綺艷中逐漸突顯出一絲銳利英氣來,輪廓五官更加立體有如雕刻,想必這將近半年來已然經歷了不少磨練,以往白皙的肌膚都變得略黑了一些。

“所以,我沒有多想,只是不想你難過!”他再度補充了一句,一笑。

不知為何,蕭錦玉感覺到鳳凰的笑容有些苦澀,十三歲的少年已經藏了許多心事了!

見毒素蔓延極快,蕭錦玉一邊施以銀針時,一邊問高長恭:

“長恭,我之前給你的那瓶藥,還在嗎?”

高長恭這才想起,之前玉璧城和談時,蕭錦玉給過他的一瓶藥,原本也是為了給這少年,但在晉陽的這幾個月以來,一直未能與這少年見上面。

“在!”

他應了一聲,立時將那瓶藥遞到了蕭錦玉手中,蕭錦玉倒出藥丸,便送到了鳳凰嘴邊。

“鳳凰,吃下它,以后若不是十分特殊的毒藥,都不會傷害到你了!”

“好!”

鳳凰沒有絲毫猶豫,便將蕭錦玉手中的藥丸吞了下去。

就在他吞下藥丸后,原本蒼白的面容逐漸透露一縷緋紅,掌心滴落的血也漸呈紅色。

蕭錦玉再立刻撕下絹帛,給他涂上治傷藥膏,最后用絹帛包裹住傷口。

這一切動作在她做來如行云流水,十分熟練。

獨孤永業與高孝琬見之都面露驚色。

“想不到謝侍郎的醫術竟如此精湛……”

獨孤永業感慨了一句,便不說話了,眸光中露出一絲對“謝臻”的欣賞,以及懷疑……

但他是個聰明人,很多事情不必去刨根究底,保持一定的距離或是神秘感對彼此都好!

正當沉思時,有士卒來報:

“刺史,人抓到了!”

“帶來!”獨孤永業神情一肅,旋即又道,“不,城樓上風雪太大,將人帶到審訊室,我們親自審問!”

“是!”

士卒注意到了“我們”兩個字,那就不只是獨孤永業,這城樓上的幾個人:高孝琬、蘭陵王、謝臻、謝玉璇甚至是那赤手接箭的少年都會參與。

幾人來到審訊室后,就見一逢頭垢面的男子躺在地上抽搐,由于胳膊上中了毒箭,口中流著黑血。

雖然面目已是極為難看,但高長恭還是認出了他。

“蕭昀?你怎會在這里?”

“別讓他死了,砍下他一條手臂!”

“別,別,不要砍我手,我怕疼!”男子突地咆哮叫了起來,顫抖著,四處張望,“蕭錦玉呢,她不是神醫嗎?讓她來救我,讓她來救我!”

蕭錦玉正要走過去,鳳凰大步邁過去,一腳踩到了蕭昀的胸口,同時抓來一把長戟狠狠的扎在了他中箭的那條手臂上。

鮮血噴薄,蕭昀一聲長長的慘叫。

鳳凰再將解下絹帛,將手心落下的血珠滴落到了蕭昀的口中。

“說,為何會在此,為何要刺殺蘭陵王?”

問完這句話,鳳凰的腳已挪了個位置,踩在了他的斷臂上。

“你這無恥之輩,當初還想非禮我卿哥哥,今日正好報了此仇!”

蕭昀痛得齜牙咧嘴,根本說不出一句話,還是旁邊的一士卒跪下來道:“這個乞丐是一個月前在洛陽城中發現的,當時我看他可憐,便求段城守收留了他,讓他做一名守城兵,未想到竟然是一名刺客,都怪我一時不察,差點害了蘭陵王!”

士卒滿心愧疚,又瑟瑟發抖,望了望蘭陵王,又望向獨孤永業。

“又是段思文?”獨孤永業狐疑的問了句。

士卒垂下頭沒有答話。

這時,蕭昀的慘叫聲終于停止,鳳凰再將他提了起來,厲聲再問:“說,若有一個字有假,我再斷你第二臂!”

“是周國尉遲迥,他,他要我來殺蘭陵王,賞千金,邑萬戶……”

蕭昀話還未完,就聽到咔嚓一聲,是一條腿骨被折斷的聲音。

蕭昀再次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謝玉璇忍不住在心中暗嘆:好殘暴!好殘暴!

“誰給你的臉,就你這般慫樣,還能見到周國的大都督尉遲迥,你以為我像你一樣傻?”

蕭昀疼得冷汗直冒,過了好半天,才哆嗦著身子,回道:“是穆提婆……穆將軍將我送到了這里,他說給我三個選擇,要么就殺了謝臻,要么就殺了蘭陵王,要么就毀了蘭陵王妃蕭錦玉的名譽……”

“呵呵,我不認識什么謝臻,又沒見到蕭錦玉,就只能對蘭陵王下手了……說起來,若不是蘭陵王高長恭,蕭錦玉那個賤婢就應該是我的,她就應該是我的……”

“說來你肯定不信,我這幾日還夢見她了,夢見她與我幾度纏綿,還懷了我的……”

不知是否是因興奮過度,蕭昀的面孔幾度扭曲,但他的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鳳凰用長戟洞穿了喉嚨……

最后兩個字卡在了喉嚨處,蕭昀不甘心的眼睛瞪圓,瞳孔擴張到最大,直至被死灰色籠罩。

“殺你這種人,簡直還臟了我的手!”

鳳凰道了一句后,看向蕭錦玉,但見蕭錦玉面露沉吟之色,不知在想什么。

“我是不是不應該殺他,你是否還有話要問?”他有些歉意的問。

“沒有,死了便死了吧!我只是有些感慨,原來真有這種人,至死而不知錯,至死而不知悔!”

“死了便埋了吧!”

弘農城,宇文城的大營之中。

王雄的尸身已被白布遮掩裝進棺木,尉遲迥、宇文憲、達奚武等一眾北周將領皆面露頹敗之色。

宇文憲看著王雄的尸身垂淚,憤憤道:“雖然我軍傷亡慘重,但齊軍不過四五萬,我周軍仍有與之一博之力,待天明之后,再與齊軍決一死戰!”

達奚武卻勸道:“不妥,洛陽軍力已然潰散,士氣猶為低落,若不趁夜速還,明日若齊軍主動來襲,恐怕我軍想回都回不了,我從軍甚久,對于形勢比宇文郎君這等未經大事的少年人看得更為清楚,此等狀況,豈能將我周軍數營將士送入虎口?”

“還請大冢宰撤軍,保全我周國府兵之實力!”

與齊國僅從于行軍打仗的百保鮮卑宿衛軍不同,北周的府兵并非職業化的軍士,他們平時務農,戰時出征,這次出征所征召的二十萬大軍便已是周國全國兵力,若是盡數葬送在這里,那么周國也將氣數將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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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護神情慍怒,甚為惱恨,但在達奚武的勸諫下,也不得不趁夜撤退,無功而返。

一場傾國之力的征討,便就此落下帷幕,宇文護的威望也自此大減。

有人甚至唏噓感慨道:“若是早聽了韋大都督一言,不急于在得到母親之后就立即東伐齊國,在道義上便落了下乘,也不至于落得如此慘敗之結局,聽說這一次出征,周國足足損失了一半的兵馬!”

宇文護聽聞傳聞更怒,暗恨韋孝寬這個烏鴉嘴,若不是他,周軍根本不會敗!

與此同時,有關蘭陵王以五百精騎入陣,破周軍十萬以及那金墉城上的一曲卻成為了人們津津樂道的傳奇。

周軍撤退之后,整個洛陽城都沸騰了,被恐懼籠罩了大半個月的百姓盡皆涌現街頭,想要一睹蘭陵王的英姿,或是再聽上一曲可滅敵軍之士氣,為我軍將士助威的鼓曲!

歡呼聲響徹了洛陽城中大街小巷的每一個角落。

蕭錦玉與高長恭慰問了一些受傷的軍士,這其中有一部分還是謝玉璇所帶來的部曲,但索性傷亡并不是很多,尤其是在蕭錦玉所給的藥物治療下,很多傷員已慢慢在恢復生機。

士兵們都對謝臻身份的蕭錦玉充滿了感激和敬重,有人甚至暗嘆道:“原以為士族子弟都是高高在上,不會將我們這等卑微之人的性命當回事,未想這位謝侍郎如此平易近人。”

“是啊!只是他與蘭陵王之間,似乎關系很不尋常……”

“瞎說什么,蘭陵王亦是神仙般的人物,當世英雄,兩人如日月爭輝,互相欣賞也是正常之事……”

這一言出,一眾私下議論著的士卒們便沉默不再說話了。

得知周軍撤退,齊軍大勝的消息后,高湛自是喜不自禁,欲親駕洛陽,對有功之人進行封賞!

在處理完金墉城中的一切事務之后,高長恭便帶著蕭錦玉來到了洛陽的一座底邸,亦是他臨時買下的一座居住之所,也改了名為蘭陵王府。

謝玉璇、高延宗等一眾人入住,各自尋了個房間休憩。

蘭陵王便帶著蕭錦玉來到了一處暖閣之中,觀賞著窗外雪景。

連續下了兩日大雪后,天氣終于轉晴,從暖閣中向外看,可以看到陽光照射下,樹枝冰凌融化之景,如同白衣漸褪,珠雨零落。

見蕭錦玉閑來無事竟拿了一本醫書來看,神情專注不知又在研究些什么,高長恭拿了個暖爐放在她面前,突地問道:“阿玉,自從和你在一起后,我好像時常會想……就是比從前會想得多一些,我,似乎也和從前不太一樣了,你說,我是不是生病了?”

“不會,你身體好得狠,哪有什么病,別自己嚇自己,就是戰場上受了些皮外傷,有我給你的藥,也能很快痊愈……”說到這里,蕭錦玉似乎還沒明白過來,看向他問,“不過,你說的是什么意思,時常會想什么?”

高長恭面色微赧,又不再說話了。

蕭錦玉頓時明白了過來,心中哂笑,忽地站起身來,神情一肅,道:“長恭,白日喧淫不是什么好事,莫要學你們齊國的天子。”

高長恭微愣,有些失落的道了句:“好,那我克制!”

蕭錦玉看了一眼他沮喪的神情,差點偷笑出聲,在暖閣之中踱了幾步后,突地又看向他道:

“天太冷,我也有些累了,便不看了吧!”

頓了一聲,她又道:“長恭,你抱我到屋里去吧!”

高長恭禁不住展顏一笑,但見她連說到這種事情時都一本正經,從容不迫,毫無羞澀之感,心中暗嘆了口氣,便毫不客氣的將她一把橫抱起,大步走到了寢房之中。

謝玉璇正好想要到暖閣這邊來找蕭錦玉問一些事情,但見盧煜一臉賊笑的躲在暖閣外的一個角落處偷看,便走上去欲問在干什么,未想這盧煜抬頭一見到她,還未等她話問出口,就猛地捂了她嘴,將她向后推去。

謝玉璇大怒,一腳差點踹到了他的要害處,直疼得他齜牙咧嘴,卻始終沒有發出一聲尖叫。

“真夠狠的,連叫都不敢叫出聲,算了,我就不進去了!”

“說說吧!里面發生了什么事?”

盧煜這才忍了疼痛,將她拉得遠遠的,斥責道:“小別勝新歡,你都不懂么?白吃這么多飯長這么大!”

謝玉璇再次怒目而視。

“你敢再說一遍?”

“不敢,不敢,我走了,馬上走!”

說完,盧煜便一溜煙的跑了,留下謝玉璇一人望著暖閣的方向沉思。

天氣太涼,高長恭便命人打來了好幾桶熱水為她沐浴,但見她胸前原本柔膩光潔的肌膚上還留著一道箭痕,又忍不住心疼起來。

將全身的疲憊洗凈之后,他又為她撕開了臉上的“面具”,用厚厚的被褥將她裹緊,抱于暖榻之中,又慢慢靠近她的身體,將她擁緊。

“還冷么?”

“不冷,長恭的身體很溫暖。和你在一起,阿玉也很安心。”

高長恭笑了一笑,便抱著她的身體,覆上了她的櫻唇,起初還是淺嘗輒止,后來便越發變得不可收拾。

在吻到她的箭傷之時,他又變得非常小心,外面散落的冰凌還在一點點消融,讓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也似融化進了無邊云海之中。

一場久別重逢的歡樂無止境。

到得雨落春歇,晚霞暈染窗棱,高長恭才輕撫了她雪白中透著粉致的臉頰,吻向她玲瓏般的鼻尖,問:“累了么?”

蕭錦玉確實感覺到身體已無力,只能軟軟的靠在他身上,嘆了句:“長恭真不愧為武將奇才,竟不知疲倦……”

高長恭禁不住一笑:“那你休息一會兒。”

蕭錦玉便看向了他。

“長恭是不打算讓我出去見人了?”

“你都累了這么久了,救了大家所有人的命,還要去見什么人,這兩日,陪著我就行了。”

“兩日?”

看到蕭錦玉一雙墨玉般清澈的眼中竟然也會滲出一縷慌色,高長恭亦忍不住偷笑。

“阿玉,陪我說說話吧!”他突地正色認真道,“我想和你多說說話。”

“好,你想說什么?”

高長恭便攬緊了她,看向她的眼睛道:“阿玉,若是有了孩兒,我們便退出朝堂,好么?我不想再看到你為我受任何傷害了。”

蕭錦玉心中喟嘆了一聲,不忍怫他意,便點了點頭。

“不過,這一次,我們一定能將陸令萱繩之于法了!到時候,我們便激流涌退!”

高長恭沉默了一刻,道了聲:“好!”

蕭錦玉忽然看向他,眸色凝重道:“長恭,還有一事,你得答應我!”

“你說!”

“以后若是陛下問起你此次邙山之戰中破陣之事,若問你為何不懼萬千敵軍深入敵營,你就說是為了我吧!”

“我本來也是為了你……”

高長恭話還未完,蕭錦玉又打斷道:“我是認真的,長恭,莫要將國事說成是自己家事,齊國的天下雖是你們高家的天下,但卻不是你的天下,除非……”

高長恭唇角邊的謔笑才倏然一凝,他突地想到了高延宗所說的“四嫂似乎真有預知后事之能”,難道是阿玉又預料到了什么?

因為一句“家事親切,不覺遂然”,前世的高長恭便被高緯所忌憚,沒過多久便賜了一杯毒酒,雖然這也許是其中一個很小的理由,但蕭錦玉也要為他盡量去掃除或避免一切隱患。

除非……真的讓他成為這北齊的高家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