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腳步一頓,兩眼噴火的窗子。
芽兒聽到身前傳來的‘咯吱咯吱’的磨牙聲,悄悄垂下眼瞼。
蘇氏緊捏著團扇,想也不想的大步走去。
槅扇上,高的身影已經抬起手臂,似乎要環抱住矮的那個,矮的身影很快伸出手,好像是要應和。
蘇氏已再也按捺不住,一個箭步沖到門口,一腳踹得房門重重的撞在墻上,又彈了回來。
她橫手一檔,顧不得手肘的疼痛,蹬蹬兩步沖到東邊次間,一撩簾子,想也不想的罵道:“你這個賤人……”
屋里兩人同時一愣,素馨率先醒過神來,轉過身盈盈一禮:“素馨見過太太。”
顧博文皺著眉頭看蘇氏高舉著手指,兩個三角眼高挑,臉上肌肉沒有一塊不亂顫的。
“你這是在做什么?”
蘇氏沒留意顧博文的不滿,她還盯著顧博文和素馨中間隔著的寬闊書案有點發傻,接著便是站在里側的顧博文。
此時他一手執筆,另外一只手伸出,方向是放在一邊的紙鎮。
素馨也是衣衫整齊,適才她站著的那里擺著硯臺,半截墨條斜斜的放著,顯然是在磨墨。
蘇氏立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趕忙收回手指,并快速調整臉上的表情,努力表現出溫柔賢惠的樣子。
“這兩天天氣熱,人也上火,我讓廚下準備了……”
“出去,”顧博文不等她說完,就斷然打斷了她。
蘇氏一頓,一臉的傷心。
顧博文是溫文爾雅的君子,對待家里人從來都十分溫和也很豁達,即便遇到事情,也是過了就算,可在面對她是,他卻始終不肯原諒,不過這也正說明,他對自己在意。
她抿了抿嘴,努力把眼淚咽下去,她覺得兩人現在的問題是雅園那件事,她想要跟他好好說說解釋一下,她跟徐二真的一點事都沒有,她心里眼里永遠都只有他一個。
她看向素馨,言簡意賅又帶著她一貫的傲然:“出去。”
素馨半垂著頭,恭順的行了禮,往外面退走。
顧博文冷冷的看著蘇氏,聲音里帶著冰渣:“你是我的丫頭,我不讓你走,你能去哪兒?”
素馨腳步一頓,她看了眼顧博文,然后特別為難的看蘇氏。
蘇氏咬了咬牙,心知此時不是跟他慪氣的時候,勉強擠出笑容,好聲好氣的道:“仲平,我有話想跟你單獨說,你能不能讓人都下去。”
顧博文見素馨沒動,便垂下眼,盯著桌上還差幾筆的喜鵲登枝,道:“給我磨墨。”
素馨才要動,蘇氏抬手把她攔下,又朝她擺擺手,示意她走開一點,才走到桌案邊。
剛拿起墨條,就見顧博文呼的一甩筆,一尺來長的狼毫越過桌案,直直的落在了硯臺上。
硯臺里的墨汁頓時飛濺出來,蘇氏鮮亮的衣服上頓時炸開了無數黑花。
蘇氏垂下頭,訝然的看著自己的衣服,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顧博文一臉厭惡的側過身,看也不看蘇氏:“素馨,硯臺臟了,給我扔了,再讓人給我把這里好好洗刷三遍,弄不干凈今晚不許睡覺。”
素馨頓了一會兒低低應了聲,悄悄退了出去。
蘇氏不敢置信的盯著顧博文,“你嫌我臟?”
來這兒的一路,她想了好多,她知道自己被人抱過是個無法遮掩的污點,她也做好了被他打,被他罵的準備,甚至她都想,只要他肯原諒自己,就是跪下來求他,她也認。
反正兩人是夫妻,關起門來,誰放低身段有什么關系。
蘇氏還想,如果兩人重歸就好,那她就大度點,素馨的事就算了,反正只是個通房,只要給她灌足夠的紅花,沒了指望,以后也就消停了。
蘇氏還覺得有一點蘇大夫人說的不對,顧博文的心腸不是不夠狠,而是他還對自己存有情誼,否則那時也不會放任她留在顧家不走。
蘇氏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心里就好似塞滿了蜜糖,她覺得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把夫妻間的矛盾解開,不能讓顧博文一個人躲在這里難受。
蘇氏千想萬想,全都順著她自己的想法琢磨,完全沒想到顧博文自己也有想法,也有無法觸碰的底線,因此在聽到顧博文嫌棄她時,她就像被六月艷陽天里的一道霹靂正好劈中,瞬間把她炸得支離破碎。
蘇氏膝蓋一軟,踉蹌著往后倒。
顧博文冷冷的看著她往后栽,手指頭都沒動一下。
還是芽兒怕她受傷,趕上上前架住了她。
“官人,”蘇氏依靠著芽兒,勉強撐起身體,顫抖著道:“官人,你聽我解釋,雅園的事是意外,我真的沒有……”
顧博文一聽她提到雅園,耳邊頓時響起茶樓里那些破落的腳夫、浪蕩的閑漢還有游戲風塵的妓娘們戲說小娘子思春,想要找漢子的調笑話語。
他腦子嗡的震,臉頰滾燙,就像被人凌空狠狠扇了一巴掌,蘇氏的話語就像煩人的噪音,讓人無法忍受。
“滾,我讓你滾,你沒聽到嗎,”他突然暴怒的抄起硯臺,想也不想的朝著屋角的高幾砸去,堅硬的硯臺重重的撞在木質堅硬的夾角,發出一聲清脆的‘啪’聲,碎裂成幾瓣,翻滾的落到地上。
蘇氏從沒見過他這樣,頓時嚇得嘴唇哆嗦。
顧博文兩眼充血的盯著蘇氏,就是這個女人讓他背上不能滿足妻室的名聲。
這樣還不算,顧家是缺她吃還是少她穿了,她竟然還想侵占小妹的嫁妝,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不惜與那樣齷蹉卑鄙的人勾結在一起,事發了,還找來蘇家人,用小妹的名聲來做威脅。
顧博文緊緊咬著牙關,忍著心底的屈辱,控制自己不要打女人。
如果不是害怕脆弱敏感的小妹再次受傷,他又怎會容忍她留下。
當年迫于無奈而娶了蘇氏的屈辱并沒有因為歲月的流逝而消失,顧博文一直以為他已經忘記,可是事實是并沒有,經過這么多年的沉淀,當年的氣憤惱怒逐漸浮現上來,轉而變成了發自心底的厭惡與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