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縱到了鄔家,看看這氣派宅子,再看看躬身迎接的程云慧,和聲道:“程大當家,屋里坐著說話。”
程云慧稱是,引著他們到了前廳落座。
趙素與鄔蘭鳳也走到前院,在后門口處站定下來。
知州作了一番介紹,曾沛芳便說道:“大當家的,此番尚書大人是特地為了造船的事前來,想必你也看到了朝廷的誠意,希望你識時務者為俊杰,把此事擔下來。”
程云慧說道:“尚書大人為國操勞,妾身十分欽佩。但妾身還是那句話,家事未平,沒有把握承接這樣的重任。”
“你……”
曾沛芳要說話,何縱把他攔下來,依舊溫和地道:“程大當家所說的家事,雖說困難,但若有朝廷出面,你憂慮的那些都不是問題。只要你接下這差事,老夫可擔保鄔家船塢無恙,你那些擾事的親戚族人,老夫甚至可以將他們遷出滄州。”
“那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程云慧道,“他們就是走得再遠,也是鄔家的人,大人也沒有理由讓我們與鄔家劃清界線。只要他們存在,將來就總有理由接掌我鄔家長房的家業。我們的困境便不會消失。大人若要幫我,除非憑空讓我們鄔家得個繼承人,否則的話,這話便等于白說了。”
“簡直是胡扯!”曾沛英道,“我們如何能給你繼承人?朝廷能幫你遷走他們,已經不錯,鄔程氏,你可不要得寸進尺!”
古人信奉民不與官斗,程云慧便是再強悍,在一個三品大員面前還是少了些底氣,聽到這里她便不再回話。
鄔蘭鳳攥著雙手,已經有些緊張。
趙素看了她一眼,握住她手腕,示意她穩下來。
這個時候聽程云慧道:“妾身還以為,現如今仗勢欺人的是幾位大人呢。這做買賣,講究你情我愿,哪里有這樣強買強賣的?莫非妾身不答應,幾位大人還要把妾身押官府去不成?”
這話回得對頭,但還是能聽出來不夠硬氣。
但在曾沛英聽來就不得了了,他早前是查過的,這程云慧與丈夫白手起家,根本沒有什么了不得的后臺,聽完她這么說,脾氣也上來了:“你不要不識抬舉!眼下朝廷是給你臉面,要是下旨征用你這船塢,你也得老老實實把船塢交出來!”
他一個發了福的壯碩男人,此刻把鼻子指到了程云慧臉上,把程云慧硬生生地逼得往后仰了三寸!
而旁邊的何縱并未說什么,而只是做淡定狀。
鄔蘭鳳聽到這兒已經快忍不住要沖出去了!
僵持了一會兒,何縱把杯子放下來,揮揮手讓曾沛英退開,然后道:“程大當家,這是為朝廷辦事,你婦道人家,見識再短,也該知道家國大義,你如此這般推托,莫不是想拿捏朝廷,趁機賺多一些船金吧?”
程云慧氣息都不穩了:“尚書大人,我程云慧雖為女流,卻也做不出坐地起價挖朝廷銀子的事情。妾身所說的難處句句屬實,還請大人不要強人所難!”
何縱凝眉:“據老夫聽聞,令嬡嫁給了榮鑫錢莊的公子,如今過得并不如意。大當家坐擁這么豐厚的家產,足以與林家抗衡,不知有沒有想過讓令嬡脫離夫家,回到鄔家招贅生子的法子,來為鄔家培養繼承人?”
程云慧抬目:“尚書大人,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您這是要攛掇我讓自己的女兒下堂?”
何縱還沒回話,程云慧已站了起來:“何大人身為六部大員,本應以德服人,如今竟然為了邀功,不但逼迫我硬接差事,還要逼迫我將女兒弄下堂么?若是這般,妾身倒是要進京去都察院評評理了!”
“都察院?”曾沛英聽到這兒,臉色沉下來:“鄔程式,本官與何大人可是奉旨前來辦差,你不配合,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趙素看到這兒,跟鄔蘭英一使眼色:“咱們去前門,裝個逼去!”
鄔蘭鳳:“……”
前廳里還充斥著曾沛英發過狠的尾音。
趙素走上廡廊,門下何家的扈從已是驚了驚,還沒及進內通報,趙素自己就邊進門邊出聲了:“我說昨日何大人怎么走那么快呢,原來是急著到這兒來逼人家孤兒寡母來了,書香世家的何家,原來竟好比地痞流氓!”
何縱著實是沒想到會在這兒,對著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怎么在這里!”
不怪何縱這個口氣,實在是每次有她在的場合,自己就沒體面過,他能鎮定得起來嗎?
“何大人能來,我為什么不能來?”趙素說著轉向曾沛英:“何大人帶領屬下威脅恐嚇百姓,我剛才可是全都看在眼里,又是逼人家接差事,又是恐嚇人家下堂,你很能耐啊何大人,合著程大當家和閨女全被你一手安排得明明白白唄?”
“你少在這里顛倒黑白,老夫在處理公差,這里沒你說話的份!”
何縱話音剛落,趙素被啪地拿出卷黃帛拍在他面前茶幾上!震得他茶水都四濺起來:“何大人說是奉旨辦差,不知道你的憑據在哪兒?你要是沒有,那要不要看看皇上給我的圣旨?”
何縱著實被嚇了一跳,雙手展開這黃帛一看,臉上血色都凝了一半:“你也是來找船塢的?!”
“不然呢?”趙素叉腰,“沒想到我一來就把你們欺壓百姓抓個正著!你明明是為了向皇上交差,才火急火燎地向程家娘子施壓,偏說是奉旨而來!
“昨日你在乾清宮的時候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皇上允許你來辦事,但可沒允許欺壓百姓!你身為六部大臣,在外這么抹黑皇的名聲,你可知罪?!”
何縱見慣風浪,縱然不至于被她嚇倒,但也還是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這死丫頭擺明了是在危言聳聽,但她手里卻有圣旨!這圣旨怎么回事先不說,她怎么出現在這兒的也先不問,只說她若把這番話回去照說給皇帝聽,就照近來皇帝對自己的不滿,這事兒他怎么也不可能下不來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