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手紅潤干燥,骨節分明,一看就很有力量。
趙素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出去,剛觸到他,她又收了回來。
“我下去之后,您會怎么處置我?”
傻子也看得出來他還是有點生氣的,當然她也確實要承認偷聽壁角不是什么君子行徑。
皇帝睨著她:“朕要怎么處置你,跟你下不下來有關系嗎?”
那倒也是。
她就是貓到房頂上,他要罰也還是得罰的。
只要還在大梁境內,她就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但她還是有不甘心的地方。
咬了咬下唇,她說道:“皇上知道余青萍害何婉瑜的事?”
“本來不知道,后來知道的。”皇帝也沒有回避她的提問,邊說邊沿著銅缸踱步。
趙素的目光便跟著他移動:“她這樣可是犯了法,您都知道了還放走了她?”
“不然呢?”
“當然是揭露她,把她惡毒的一面暴露給大伙知道啊!”
何婉瑜壞是壞,她做壞事她也得有報應,這沒什么好說的。眼下余青萍惡毒已成事實,對何婉瑜所有的手段根本就不是為了懲惡揚善,而是為了害人,她就不該被寬恕,從而逍遙法外啊!
“朕要處置她,一句話下去就行了。但這樣又有什么意思?”皇帝說道。
“啥?”
皇帝卻忽然轉了話題:“你給朕的壽禮呢?別不是想賴賬吧?”
“……我帶了呀,在小花手上,回頭就給您。”趙素不想讓他岔開話題:“您還沒說完呢,為什么沒處置余青萍?”
皇帝目露無奈,將兩手撐在缸沿上,隔著一缸水看向她:“你猜余青萍離開這兒之后,會怎么樣?”
趙素頓了下,先前花樹架下的那一幕又浮現在她腦海,——姓余的為了進宮,簡直連臉都不要了。可見她平日的高傲孤冷都是裝出來的,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她算計何婉瑜的事讓皇帝知道了,雖然是暫且出了宮,但她能就此心安理得嗎?絕對不會,她只會絞盡腦汁給自己找機會求生!
再想了下,她立刻道:“糟了!”
方才梁瑛急匆匆地追著余青萍走了,這家伙該不會是去當舔狗了吧?
她心下一激動,立刻站了起來!
但她忘了她是站在缸沿上,頓時沒有收住勢,四仰八叉地朝著水缸撲過來!
銅缸這邊的皇帝眼疾手快地將她接住:“忽然對朕這么熱情?”
趙素落了個大窘!
皇帝一聲低笑,雙眼亮晶晶地,隨后將她挾下地。“還好朕沒帶宮人,不然朕又被你非禮的事可就瞞不住了。”
趙素紅熱得跟開水燙過一樣,以至于忽略了被挾下來的尷尬:“我可沒有非禮,我又不是余青萍那樣的人!”
皇帝道:“朕當然知道你不是。”
趙素心里吧噔一下。他知道?
“為什么這個表情?”皇帝又道。
趙素清了下嗓子,把臉揉了揉。可絕不能讓他看出來自己對這個回答有點滿意……
“我要去追追余青萍,皇上您先回席吧。”
想到她惦記的事情,她立刻說道。
梁瑛肯定能追余青萍,耽擱了這么久,也不知道他們處的怎么樣了?
皇帝問:“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趙素被問住,她還真不知道這會兒她會跑去哪兒。
“這個時候除了后宮四處都有人。但她又不能單獨一個人闖進后宮,距離太和殿最近的是午門,她在朕這里鎩羽而歸,多半下意識地要出宮,但她又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突然消失,所以,她應該會在午門附近。”
皇帝說到這兒,抓起她手腕:“走吧!”
余青萍沖出景仁宮,避開了人多處,垂著頭往宮外方向疾奔!
一直到出了太極殿范圍,腳步虛浮的她才逐漸停下來。
她籌謀了兩個月之久,明明看準了皇帝的軟肋才行使的計劃,居然失敗了!而且敗得如此措手不及!
他是怎么知道她暗算了何婉瑜的?又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她甚至都已經來不及去想了,她所心慌無措的是,眼下她該怎么辦!
皇帝雖然沒當場懲處她,但是也沒有說會幫她開脫——事到如今,她當然已不指望他會幫她開脫,但是他若告訴了何家或者告訴了趙素怎么辦?
她跟何婉瑜毫無交集,如果皇帝不是動用侍衛力量挖到了真相,他是不會如此篤定的。而既然他已經查過,那他要是告訴了趙素呢?
劉嫂還在趙素手上,趙素只要知道皇帝已知曉,一定會把劉嫂交給何家!那時候就算皇帝不插手問罪,證據面前,她也無法逃脫!
當然,只要皇帝不下旨辦她,入刑她還是不至于的,可即便如此,何家知道了真相,她也絕不可能還能在靖南侯府當安穩的大小姐了!等待她的是一條白綾還是削發為尼,統統都有可能!
靖南侯有嫡子嫡女,何況還有原配的靖南侯夫人在,他們是不會包庇她的!就算靖南侯有這份心,靖南侯夫人也必然不會允許!
她拼了十幾年的努力,難道這一切就要成空了嗎?!
一雙腳忽然出現在她面前。
她頓了下之后抬頭,面前居然站著梁瑛……
她忽然燃起了希望!是啊,她怎么把他給忘了?
梁家是朝中勛貴,廣平伯手攬實權,而他梁瑛是世子,他們是有能力保她的!難道他梁瑛還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未婚妻被人控訴嗎?他對她是那么執著,也不會忍心看她名聲敗露吧?
“你來得正好!”她雙手緊緊地抓住他手腕,努力把語氣放輕松:“你不是要來提親嗎?我想好了,我們也是該成親了,等回去后我就告訴我父親,說你會來提親!”
梁瑛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你怎么了?”
余青萍莫名有些心慌。“為什么這樣看著我?”
明明一個時辰前他還對她殷勤不已,追著要跟她商量提親的事,怎么轉眼他眼底就已陌生得讓她看不明白?
梁瑛把手掙脫出來。
余青萍愣住:“你這是什么意思?”
“這句話正是我想問你的,”梁瑛聲音里一點溫度也沒有,“之前我跟你提過多次要上門提親,你先是以籌備萬壽節為名跟我推脫,后時常拒絕與我見面,再后來又對我忽冷忽熱,甚至先前還在人前對我怒形于色,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