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輪殘月,幾點星光。那清冷的光輝散落在山川萬里,江海溪澗,透著至死的寂寥與冰冷。
月散關城樓下,雷鼓震天,刀兵相接,殺戮與死亡反復上演。而高高地城樓上,一道素白的身影肅立,單薄無力,仿佛隨時會乘風離去。
“殺啊!”
“兄弟們,跟他們拼了!”……
殺伐聲不絕于耳,此刻的月散關已經是人間地獄。五萬黑壓壓的南武兵馬瞬間將岳江帶領的兩萬東和軍吞沒,好在岳江帶出去的這兩萬人皆是精兵,而南武軍已行軍一日未及休整。此時堪堪戰成平手。
一個一個人倒下了,鮮血浸潤著腳下這片泥土。城墻上的好多士兵看得紅了眼恨不得立馬下城與南武拼個你死我活。那倒下的,都是他們的兄弟啊,是有血有肉嬉笑打鬧的兄弟啊。此時他們在城下廝殺,而自己只能夠眼睜睜地看著。
而寧嫣琉璃色的眼眸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都沒有看向下面的修羅場,只是緊緊地盯著兩邊黑黢黢的山林。
“青鸞,什么時辰了?”
“回公主,戌時三刻!”
點點頭,周副將有些不忍心道:“公主,是否讓末將再帶一隊人馬去支援岳將軍?”
“再等等!”她沒有一絲神情,冷酷地如同廟里頭的菩薩。
“可是,寡不敵眾,這眼看就要……”
“再、等、等!”她一個字一個字說得緩慢,卻堅定。蕭凜,我倒要看看你這十五萬大軍能蟄伏多久?你想誘出我的全部守軍,好一舉拿下月散關,我偏跟你慢慢地耗。
然而,山林中一直沒有傳來任何動靜。而場上的廝殺愈發激烈,人數的懸殊太大。岳江已漸漸地支撐不住了,全身皆是血淋淋的,也不知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長槍不斷地揮舞,槍頭的紅纓早已被鮮血浸濕。
寧嫣身后幾位將領紛紛急了。
“末將向長公主請纓出戰!”周副將跪了下來,臉色鐵青。
寧嫣道:“不行!”
“為什么?”
“為什么不行?”
眾人都被殺紅了眼,紛紛叫嚷。
“末將寧愿戰死,也不愿茍且活著!”周副將擲地有聲地說,樸實無華的臉上露出堅毅的神采。
寧嫣冷笑一聲:“現在開始,所有違本宮令,動搖軍心者,軍法處置!”
聲音剛落,她忽然看見兩邊的山林有了些許動靜。
“沖啊!”突然間,兩側的山林中突然沖出潮水一般身著黑色鎧甲的軍隊,大片大片涌了過來,像數把黑色的刀直劈戰局,為首的士兵高舉著黑色上書“凜”字的令旗。
寧嫣冷聲下令:“弓箭手準備!”
鋪天蓋地的箭雨從月散關上射出,阻擋了一波又一波的南武軍。箭很快用完了,另一波弓箭手迅速補位,繼續射箭。
盡管如此,面對數倍的敵人依然力不從心。人山人海,無窮無盡。轉眼間,場上的東和軍隊便由一萬人銳減至三千人。剩下的三千人以岳江為首為牢牢地包圍在十幾萬大軍中間,如同風雨中的一葉孤舟。那是一場裸的殺戮,似乎沒有任何辦法阻擋。
“岳將軍,小心身后!”一白袍小將站在城墻上拼命嘶吼。
只見那道滿身是血的身影還在奮力殺敵,在他手下是無數倒下去的敵軍。可是他的動作越來越慢,他的手已經漸漸握不住手中的紅纓槍,可是成百上千的敵人還在拼命往前涌。他的眼前已經越來越模糊。
“嘭”地一聲,槍滑落到地上。那高大的身影慢慢倒下了。朦朧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小個子南武兵對他高高舉起的明晃晃的大刀。耳邊還有城樓上兄弟們憤怒的嘶吼聲。
長公主,末將有負您的重托,先走一步了。黃泉路上,至少還有兩萬的兄弟作伴,也不寂寞了。
黑色潮水中的孤舟似乎轉瞬就被淹沒了,城墻上早已沒有了聲嘶力竭的吶喊。每個人的臉上,除了晶瑩的淚水便只有滿目凄惶。他們看到,那桿軍旗也倒下了,倒在塵埃里,消失在蒼茫的黑暗里。不知被多少雙腳無情地踐踏過。
“青鸞,什么時辰了?”夜色里,只有這個白衣女子依然冷靜如昔。
青鸞看了看漏斗,驚喜道:“公主,子時到了。”
與此同時,城樓上跑上來一個小兵:“啟稟長公主,蒙將軍率五萬沉羽軍趕到。”
這個消息太過及時,所有人聞言,似乎都舒了一口氣。
寧嫣長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開關門,兩萬守軍與五萬沉羽軍出城迎敵!”
遠遠地,三十里以外的地方冒出一縷煙,那煙扶搖直上沖入云霄。漸漸地,火光從那個地方升了起來,越來越大,越來越旺。直把整片天都燒紅了。
“那是……三清山?”周副將疑惑道。
“不,是小四明山。”寧嫣道。
“南武的糧草被燒了!”周副將驚喜地大叫道。一時間,城樓上所有人都沸騰了。如果說沉羽軍的到來,七萬對陣二十萬,差距依然懸殊。那么如今看來,勝負已定。
周副將看著身前沉靜如水的那道背影,不由地深深拜服。他一直不認為一個柔柔弱弱地女子能成什么大氣,可是唯有這個女子,絕非一般人。
糧草已燒,南武必定軍心渙散。以蒙清和沉羽軍的實力,這個關算是守住了。寧嫣雖一直面色冷靜,實則心里一直緊繃。此刻突然放松下來,只覺得頭一陣一陣地眩暈,接著身子一晃,就往冰冷的地上倒去。
“公主!”
“公主!”
也不知過了多久,寧嫣只覺得自己做了無數個夢。她夢見鄭瑜哭著拉著她的袖子說:“皇姐,瑜兒很想你,你什么時候回來啊。”
突然間,少年清俊的容顏變了,變成了顧明軒一臉冷厲地看著她冷笑道:“你這個冷血的女人,是不是我死了你都不在乎?”
接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無數道耀眼的光編織成一面偌大的鏡子,她在那鏡子中看到顧明軒穿著一身新郎的大紅衣衫,而她身邊的那個女子也是一身火紅的嫁衣。是火櫻!他們相視而笑,笑得燦爛溫暖。
不!不!她努力地想要走進那個畫面可是怎么都進不去,自己始終站在畫外像個旁觀者一般看著。她瘋了一般用頭去撞那面鏡子,可是鮮血流了滿地,畫中人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她覺得頭劇烈地疼起來,然后突然間,便睜開了眼睛。眼前,是青鸞那張哭地像個鬼似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