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盡全部力氣才從混沌中蘇醒,睜開了眼皮。
這是一處陰暗的水牢,刺骨的水及膝,并且水位不斷地上漲。兩側的墻上伸出數根手腕粗的鐵鏈,牢牢把她釘在了水里。頭頂上的一方小格傾瀉下黯淡的天光。
已經不知在這里站了多久了,雙腿漸漸開始麻木,全部的重量都壓在了鐵鏈之上。
阿軒,我總算體會到雙腿漸漸失去知覺的感受了,骨頭一寸一寸地麻木,恐懼卻一點一點地放大。這樣的煎熬我覺得我一刻都承受不了,而你竟然抱著我在千年的冰川水中站了一天一夜。
她苦笑著流出淚來,淚珠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水中。
“怎么?現在知道害怕了?”頭頂上,一道戲謔的聲音傳了下來,明紫的衣角若隱若現。
“你有本事就殺了我,不然就躲一邊去。”她冷聲斥道。
“我怎么會舍得殺了你呢?”
“云修,你還真是為了報仇不擇手段,連下迷藥這么下三濫的招都使上了。”寧嫣冷笑一聲。
“你都說是報仇了,還談什么禮尚往來呢?不過公主殿下,您別擔心,今日請您來做客不過是想看看顧明軒能用多長時間在這個偌大的帝都里找到你。若是在他趕到之前,您已經不幸被淹死了,那么微臣也無能為力。”他笑得恣意而張狂。
寧嫣輕輕闔上了眼睛:“云大人請人做客的方法還真特別。”
云修也不理她,一雙瀲滟紫眸滿是殘忍:“不過,還是要好心提醒公主一下,這水牢的水接著護城河,不出三日便可將這間屋子灌滿。若是微臣記得沒錯的話,三日后武舉第二輪即將舉行,皇上和您都要出席。如果那時他仍舊未能找到你,那么武舉鼓聲響起的時刻,就是您安息的時刻。”
“而明年的那個時候,便是東和長公主您的忌日。想來您這一生權勢富貴,聲望名氣樣樣都有,應該也沒有什么遺憾了吧?”他語氣辛辣,不無諷刺。
寧嫣已經懶得再跟他虛與委蛇,一陣陣涼意從小腿傳了上來。縱然已是春日,河水依然冰涼。
“看不出來云大人還喜歡替別人決定未來要走的路,還真是辛苦你啊。”笑容蒼白而無力,“若說遺憾,也是有的。云大人畢竟不是我,哪里能夠全然知曉?”
“不妨說來聽聽。”他似乎很是好奇。
寧嫣抬頭掃了他一眼:“相比于我的遺憾,我倒是更想知道云大人當初是怎么逃出珞珈神山的,我和阿軒九死一生,那么多人有去無回。可偏偏云大人,不僅毫發無損,功夫還日益精進了。”
云修突然掀開牢門,旋身飛下了水牢,站在寧嫣身邊的高臺上俯視她,眸中的乖張之氣更甚。“怎么?想探聽我的消息?然后反過來對付我?”
“你怕了?”
云修覷了她一眼冷笑道:“你也用不著激我,告訴你也無妨,但是你若是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信不信,由我說了算。”
突然間他一個傾身,捏住了她的下巴。“怎么辦?寧嫣,我發現我對你越來越有興趣了?”
寧嫣猛地把頭別了過去,脫離了他的魔掌:“你愛說不說,本公主不賣身!”
云修鼓了鼓掌,站起了身,負手于身后居高臨下看著她,一雙紫眸在昏暗中熠熠生輝。
“我被困的那間密室,是西涼大祭司的停尸之室,布滿了巫族符咒與機關。我在那里被困了整整十日,期間我試了無數次,可無論如何都逃不出去。暗無天日,腐尸為伴,我餓得發慌,恨不得去啃腐尸身上的肉,可是我拼命忍住了。每一天,我就在手臂上劃一道傷口,吮吸自己的血液。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我就告訴自己說,再等等……再等等,阿寧一定會會來救我的……可是我等到了什么?每過一天,我心中的仇恨就多累積一分,我告訴自己如果能夠出去,今生今世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們報仇!”
他垂眉看她,不出意外地在她臉上看到愧疚的神情,嗤笑一聲道:
“故事先說到這兒,之后的事如果你有命聽,我會告訴你的,公主殿下。”他一甩長袍,運氣飛出水牢。“哐”地一聲,頭頂上的鐵門重重地落了下來,激起塵土飛揚。
她深吸一口子,才勉強壓下心口的煩郁之氣,可是眼眶依然濕潤了。從希望等到絕望,該是怎么樣的悲哀呢?盡管他笑著,語氣那么不屑,可是她依然聽出了他內心的凄惶與悲涼。有些錯誤,一旦犯下了就不可饒恕。
漸漸地天光黯淡了,似乎黑夜已經降臨,河水漫過了膝蓋。
寧嫣昏昏沉沉,臉色蒼白,全身一陣陣地冒著冷汗。冰涼的河水和沉重的鐵鏈耗去了她的全部體力,也引發了舊疾。如果沒有鐵鏈前后鎖死,恐怕她會直接倒下去。也許等不到水漫上來,她就會直接死去。那樣倒也省事了,她輕輕地笑著。
朦朧中,頭頂的鐵板似乎再次被打開了。
“感覺怎么樣?”那人冷聲道。
“還……還好……多謝……關心……”她使勁睜開雙眼,無力地微笑。想了想又笑道:“小云,如……如果我……死了,希望你……能……能放下仇恨,不要被巫族的人所……利用。畢竟……天下的……的百姓,是無辜的……”
聽到“小云”兩個字,那人似乎怔了怔。如紫色水晶一般摧殘的眼眸突然開始一點一點地褪變,紫色慢慢地消失,可就在即將完全褪去的時候,紫色光芒大盛再次覆滿了他的眼眸中。
殘忍與乖張再次爬上他的眉梢眼角:“看來,公主殿下快支撐不住了,這可如何是好?”他故作沉吟道,“不如,你離開顧明軒那個殘廢,跟了我。我會讓你成為這世上最至高無上的女子,萬民都會在你的腳底下匍匐。”
“瘋子!”她蒼白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之前……便說過了,我不賣身!”
“別著急拒絕,想清楚了再告訴我。只要你答應,我便救你出水牢……”
“顧某的女人,自然是由顧某來救。還是不勞云大人費心了。”一道清冷而蘊含內勁的聲音突然間從遠處傳來,在整個水牢里回響。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