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姝

第三十四章 聽風聽雨過清明

武舉第二場開始之前,寧嫣幽幽轉醒,腦袋依然昏昏沉沉。

此刻房內安靜得很,唯有案上的沉水香裊裊燃燒著。圓桌邊倚著一個青衣女子,支著腦袋睡著,似是極為疲倦。

她慢慢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只覺得手腳無力,剛剛站起來便跌坐回去。動靜太大,青鸞被驚醒,連忙上前來扶。

“公主,別急著起來。羅神醫說您得好好修養一段時間。”

寧嫣笑笑拍拍她的肩:“無妨。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扶我起來。”

“您要去哪?”

“山主在哪?”

“七殺……護送山主回歸嵐山了。”青鸞似有些猶豫,“昨夜羅神醫說山主情況不好,一直未醒,腿傷還有加重的可能。帝都的環境不適合恢復,當下陸離決定連夜護送他會歸嵐山。七使全部留下照看令主。”

寧嫣神情似有些恍惚,語氣輕得不能再輕:“阿軒……是不是很不好?”

“還……還是雙腿的問題……”青鸞答得小心翼翼,眼眶卻漸漸地紅了。“公主,別難過了。您的身子也很不好,羅神醫說最好不要再勞心勞力了……”

“青青你說,我是不是阿軒的克星?離開我的這么多年,他一直平平安安,可是只要在我的身邊就災禍不斷。”

“公主,不能這么說,山主是心甘情愿的。”

“就是心甘情愿我才難以心安……回去也好……回去也好……”她下意識地重復著那句話,蒼白地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右手卻死死攥緊了衣角。

就在這時,一陣震天鼓聲響起,傳遍了帝都大大小小的每個街道。

“這是?”

“現在……應該是武舉開始了。”青鸞推開了小窗,柔和的春風吹了進來。

窗外恰好是一株垂柳,柳條細嫩隨風搖曳。陽光透過千絲萬縷的枝條照射進來,在窗前的地上投下了斑駁的影子。

鼎沸的人聲,車馬聲,叫賣聲從窗戶外傳了進來,仿佛一掃病氣,帶來了一股新的氣息。

寧嫣有點恍惚地看著樓下的繁華,內心卻漸生悲涼。

青鸞道:“武舉本應公主您和皇上一同出席,三日前山主去找您的時候就已經為您安排好了。公主抱病在床,此次武舉的所有事宜交由皇上與魏丞相負責。其他事務等您回來后,再做決斷。”

“他還說了什么?”

“山主說如果您問了就告訴您,之前告訴你無法走動并非是騙你,所以如今也不必太過悲傷,最壞也不過如此。他還說如果他死了,您就是歸嵐山的山主,所有人必須聽從您的吩咐。”

“哈哈哈哈……”她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很大聲很恣意。

“公主您怎么了?”青鸞擔憂地扶著她。

她依然笑著,可是漸漸地有淚水從臉頰滑落,可是嘴角依然綻放著最燦爛的微笑。

阿軒,老天為何如此對待我們?

青鸞看著她,慢慢地也落下淚來。她輕輕地抱住寧嫣:“公主,想哭就哭出來吧,沒事的。”她打心眼里覺得公主那么好,為什么還要受這么多的苦呢?可是沒有人能夠告訴她答案。

武舉第二輪為期三日,所有考生分為若干組,兩兩競技,勝者直接參與文試。當晚所有文試的考卷就被搬到了公主府。又過了三日,所有考卷被搬入了承慶殿。

俗話說,春雨貴如油。自武試那日晴空萬里之后,已經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尤其臨近清明,整個帝都都被籠罩上一層飄渺的青紗,若隱若現朦朦朧朧。

碎葉軒內的小案上堆了幾摞奏章,而奏章后是一張蒼白而缺少血色的臉,眉兒彎彎,琉璃色的眼眸似水無波。右手拿著一支朱筆,批閱奏章。

“右邊的都是本宮批閱過的,先拿去給皇上看看,有不妥之處朝會時再行商討。”她一目十行看著奏章,也不抬頭,只揮了揮手。

亭外站著一個一身藏青宮袍的小太監,唯唯諾諾,大氣不敢喘一聲。

寧嫣挑眉看他一眼:“怎么?本宮很嚇人?”

“不不不……是奴才失禮了……”他小碎步跑上前去捧了右邊的一摞奏章。然后疾步朝鏡湖另一端走去。

“慢著!”

小安子刷地停下了身子,慢慢地轉身道:“公主還有何吩咐?”

“本宮聽說昨日皇上賜給了云大人一處宮外的宅院?”

“是,云大人與皇上下棋,皇上輸了,就將晉國公府的舊宅賜予了云大人。”

執筆的手突然頓了一頓,晉國公府……當年寵冠一時足以與瑞懿皇后平分秋色的越貴妃便是晉國公的獨女。

“是常樂坊的那一處宅院嗎?”

“正是那一處。晉國公舊宅空置了許久,位置比較偏僻,壓在禮部許多年也無人收拾。皇上一開始要賜一處更好的宅院,可是云大人堅決要舊宅。說什么清幽雅致,不喜熱鬧,皇上也就應了他。”小安子恭恭敬敬地眼觀鼻鼻觀心。

寧嫣揮了揮手:“行了,下去吧!”

小安子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匆匆告退。

晉國公戰死于疆場,晉國公夫人殉情而死,偌大的晉國公府也就散了。安平郡主自幼與先帝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情分非凡。先帝就將她接近了宮,方便照料,彼時瑞懿皇后已經封后五年。

承嘉二十一年,帝后因安平郡主生了嫌隙。瑞懿皇后怒而離宮,先帝封安平郡主為越貴妃,寵冠六宮。直至越貴妃生下小皇子,體弱多病出宮修養,從此了無音信。三年后,先帝重病,在全國張貼皇榜尋找瑞懿皇后見她最后一面。瑞懿皇后最終現身,先帝病愈。承嘉二十五年,小皇子被封為太子,也便是現在的皇上。

這段深宮情史早已被演繹成諸多版本流傳于世,時隔多年先帝與瑞懿皇后早已駕鶴西去。那么這個曾經的帝都第一美人越貴妃的再次出現,又意味著什么?

她望向軒外的煙雨朦朧,峨眉微蹙。山雨欲來,似乎又一場大的陰謀正在醞釀,而代價不只是皇位的更迭,家國的動蕩,更有成千上萬黎民百姓的生死存亡。這場仗,要怎么打才不會輸?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