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出宮祭天祈福一事被寧嫣一力攔下,可是事情遠遠沒有結束。沒過幾日,長公主幽禁皇上的傳言便在帝都流傳開來。
酒樓茶館,街頭巷末到處都在談論此事。更有好事之徒掀出之前宮內關于長公主謀權篡位的傳言,借此大力抨擊長公主攝政之舉,認為女子掌權始終有違天道。一開始,不少人還堅持相信寧嫣,可是漸漸地傳言愈演愈烈,風向開始變了。
堅定不移地認為長公主一心為國的人開始動搖,畢竟空穴不可能無端來風,這么多人都這樣說,假的也便成真的了。
人心,就是如此善變的東西。
而此時的滿城風雨絲毫沒有影響到小小公主府內的安寧,寧嫣一派悠然地提筆練字。她擅寫的清秀的小楷,顧明軒喜歡的那種行書很少寫。之前總是不敢嘗試,如今寫了寫卻覺得行云流水間自有一番快意。
青鸞站在一邊垂頭喪氣,捏著一綹頭發把玩。
寧嫣好笑地看著她:“怎么了?天還沒塌呢!”
“可是快要塌了啊!”青鸞欲哭無淚。
“塌了還有大個子的頂著,總歸壓不著你的。”她一邊調笑著,一邊下筆如飛。
“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這才幾天啊,顧嬸出去買個菜就聽到處都在議論……而且現在的傳言對公主您都很不利。還是趕緊想想辦法吧!”青鸞捏著衣角揉來揉去,憂心忡忡。
寧嫣長嘆一口氣無奈道:“你看你說了,才不過幾天謠言便已這般厲害,說明是有人在背后動了手腳。我們在明他在暗,有心無力啊。”
“有人……動手腳……”青鸞喃喃念叨,“我知道了!是云修!”
寧嫣給了她一個“不是他還能有誰”的白眼冷笑道:“真是好計謀,無論我怎樣決定,他都有后招在等著。我若答應去祈福,越貴妃定然能順利回宮,她若回宮第一件事怕就是奪我的權;我若不答應,他正好可以放出風聲,煽風點火,三人成虎我無法不顧忌,以此來逼我放權。”
“青青啊……信任是不是真的很難?”她躺在榻上,目光投向了軒外湛藍的天空,眉宇間隱隱透著一股蕭索。
青鸞使勁搖頭:“公主,這不是您的錯。”
寧嫣苦笑道:“我曾經最想做的事便是把東和安安穩穩地交到鄭瑜的手里,然而我便可以陪著阿軒好好地游歷人間,遍訪名山大川,去走我們當年沒有走完的路。可是要我就這樣把我辛辛苦苦扶起來的東和交給一群心懷不軌的人,我總歸是心有不甘。東和的數百年基業,師父臨終的囑托也許都會毀于一旦。”
“所以青青,我現在很苦惱……”
青鸞擔憂地看著寧嫣,突然間一個激靈。“公主,等一下,我馬上回來。”寧嫣有些詫異,等到她看到青鸞抱了一壺的酒從長廊那頭跑過來時,不由地噗嗤一笑。
“都說一醉解千愁,也許喝幾杯就知道該怎么做了。”她在白瓷杯中斟滿了酒,小心翼翼地端了過來。
寧嫣笑道:“這桂花釀……應該是丁伯的私藏吧!”
“丁伯藏了很多啊,少一壺他肯定不會知道的。”
寧嫣一手端過酒杯,一手托著云袖。放在鼻間仔細地聞了聞,桂花的幽香混雜著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讓人不禁心神一震。一杯下肚,馨香綿長,酣暢淋漓。
“果然是好酒,青青你也嘗嘗。”
“好啊好啊。”青鸞再次給寧嫣的杯子斟滿,又給自己斟上一杯,然后一口一口地抿著。
寧嫣喝得倒是極快,一口一杯,轉眼就喝了五六杯。“好了好了,公主,丁伯曾說這桂花釀后勁大,不能多喝的。”
“倒!”
她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白皙的小臉泛著紅暈,眸中已經有了醉意。青鸞認命地給她倒上了酒,一邊卻在想是不是不應該讓公主喝酒。
“青青,你嫁出去吧!”寧嫣坐在榻上,低頭抱膝,長長的頭發恰好包裹住了全身,也遮住了她的面容。她蜷縮成一團,看起來瘦瘦小小的,那么孤單。
青鸞手一抖,酒壺差點掉在地上。她愣了片刻,輕聲問道:“公主,是青鸞哪里做得不好嗎?”聲音中已經微微地顫抖著。
好一陣子,就當青鸞以為她已經睡著的時候,悶悶地聲音傳了過來:“沒有,你做得很好。可是……公主府已經不再安全,這里已經是眾矢之的,太多的眼睛盯著這里。所以……嫁出去吧!離開帝都!我會以義妹之名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不會讓你有半點委屈的。”
青鸞哭出聲來:“公主,青鸞不走,我不走!”
“不走,等死嗎?”她的聲音清晰而冷靜,沒有一絲的醉意。
“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公主府!”
埋著頭的白衣女子慢慢抬起了頭,雙眼迷離看著前方,聲音低沉:“可是,之后的局勢也許不是我可以掌控得了的。你知道那天他為什么要帶走我,又讓阿軒來救我嗎?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他的目的,可是現在我終于想通了。他從頭到尾的目的就只在阿軒一人身上,他知道他雙腿殘廢,甚至他知道他已經時間不多了,所以……他故意把我們困在水牢來加重他的病情。你說多么可笑……”她慢慢地笑出了聲。
直至此時,青鸞才明白,她們家公主真的已經醉了。她那么冷靜自持的一個人,很多事都壓在心底。酒不醉人人自醉,若不是醉了又怎么會說這么多話。
隔天,歸嵐山傳來了信。信是陸離親自帶來的,信中只有四字:“以退為進。”
寧嫣看到信的那一刻,展眉笑了起來。恰好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心有靈犀也不過如此了吧。
沒過多久,帝都又起了另一種流言,說長公主早已定下武舉結束協皇上去法華寺燒香祈福。不日前,甚至親自去了一趟法華寺與住持圓空大師商討事宜。風向轉得太快,很多人一頭霧水。
也有不少聰明的人看出來,這不過是高位者借助萬民之口的一場博弈。而這萬物蒼生,不過是一盤棋局罷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