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悄悄走回寧嫣的身邊,安靜地站著,目光看向場中佇立的兩道人影。
只見白衣少年,從架上拿了支長槍,用手掂了掂似乎覺得分量不夠。又放下,換了一柄明晃晃的大刀。刀刃足有碗口粗,刀面寬大。刀尖點地之時,隱約都能聽見一聲悶響。
而另一個俏若桃花,眉眼精致的黑衣少年只是拿了一柄長槍出來,隨手揮舞幾下便惹得周圍的妙齡少女們放聲尖叫。
一聲鑼,比武正式開始。
白衣少年轉動手腕,寒光閃閃的刀口對準了對面執槍飛躍而來的人。對面之人來勢洶洶,他卻絲毫不為所動,幾步巧妙的身法便閃避開來,銀刀在地上劃出凌亂的線條。然后猛然舉刀,從背后直直砍去。那人身法也是極妙,借勢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再度欺身上前。長槍若銀龍一般,上下翻飛,轉眼已經與刀連撞三次。每次皆是火星四射,看得眾人一再倒吸涼氣。
比武的兩人倒還都是從容不迫,第一回合下來圍觀的眾人卻驀然發現,白衣少年手中的銀刀刀刃已經出現了一些豁口,而黑衣少年的長槍上不知何時也有了細微的裂紋。
蒙訣暗暗嘆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蒙將軍是覺得自己老了?”身后傳來一道悠然的聲音,回過頭一看就見魏丞相慢慢踱著步走了過來,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摸著兩撇小胡子。
蒙訣笑道:“丞相不在了臺觀看比武,為何反倒要下來?”
只聽魏延幽幽嘆道:“比武精彩,又怎知了臺上的一出出不是精彩好戲?”
“末將愚昧,丞相之意不妨明言。”
魏延搖頭笑:“將軍還是不要管了,知道得越少才能活得越久。”
“是否與長公主殿下有關?”
說話間,只聽身邊突然爆出一陣熱鬧的歡呼鼓掌聲。只見臺上換了一柄重劍的白衣少年勢如破竹逼得對手連退數步。眼看直逼界外,千鈞一發之際,黑衣少年靈巧的一個鷂子翻身重回場中。歡呼聲再次響徹云霄。
“楚風的輕身功夫甚好,功夫也屬于靈巧一派,但是力量不夠。而塵夜力量足夠卻拖慢了速度,重劍無鋒卻無法施展開來,處處被楚風壓制。依微臣看來,他體力雖不弱,可是這么許久下來也消耗無幾。一旦他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就是他落敗的時刻。不知長公主以為如何?”云修閑閑地開了口,目光掃了一眼下面的戰局,卻折返回去直直地看向上首的寧嫣。
“本宮雖不懂武學一道卻也看得見這場中的形式,一炷香的時間下來都是強弩之末,現在就看誰撐得更久一點吧。”她看著他,只見他瀲滟紫眸中滿是挑釁,又嘆道,“功夫一道穩扎穩打才是根本,楚風的身法未免有些投機取巧。應付一般人綽綽有余,若是在戰場上遇見塵夜這般的對手,怕是也難以為繼。”
云修冷哼一聲,轉頭看臺下的比武。果然,棋逢對手,這一場對弈拖得時間太久了,兩人的體力都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塵夜出劍慢了下來,而楚風的身影也不像開始一般靈巧飄忽。一個回合結束,都是大汗淋漓。
“你們有完沒完,快打呀!”突然間從場下跳出一個一身鵝黃衣衫的少女,手掐著腰瞪著場中的兩人。圓圓臉蛋上,明眸皓齒,膚白如玉,那模樣倒是嬌俏得緊。
楚風百忙中還拋了一個媚眼,塵夜卻冷著臉提劍就上。久攻不下的憤懣已經漸漸平靜下來,他運氣遇于劍,欺進身前時卻一個反手,劍從臂下穿了過去。楚風猝不及防,來不及閃躲間劍已經落在了脖子上。
又一聲鑼敲響,比武結束。
塵夜慢慢放下了劍,卻見對面那少年朝他眨了眨眼。然后一閃身,人影已經出現在方才那個怒吼的鵝黃少女身邊滿臉的討好神色。人家卻根本不領情,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場中的塵夜。
“方才那姑娘是誰?”寧嫣好笑地指著那個了臺下的少女。
“是微臣幼女,不懂禮數,實是汗顏。”了臺上一人滿臉通紅地站了起來。
寧嫣笑:“原來是邢大人的幼女,不想已經這么大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抬眼掃了一眼高座上的鄭瑜。
“是微臣管教無方,請皇上長公主恕罪。”
“怎么會呢?邢愛卿的女兒天真爛漫,不知如今芳齡幾許?”
“小女不足二八芳華。”
“可曾許配人家?”
“已于徐侍郎家的公子訂了親。”
“那還真是可惜了。”寧嫣點點頭,轉頭對鄭瑜笑道,“皇上,本宮近日身子不適,就先回去了。”
“皇姐,朕送送你吧。”
“不必了,武舉甄選事關國家社稷不得馬虎,皇上需得盡心盡力!”寧嫣福了一禮,轉身下了了臺,青鸞連忙快步跟上。
四月的微風柔柔拂過臉頰,柳枝婀娜地擺動著柔軟的身姿。花園里蜂蝶正忙,而樹上鳥兒正歡快的啼鳴。
寧嫣臉色蒼白,走得極快,步伐也稍稍凌亂,穿過御花園時還差點摔了一跤。
青鸞無奈連忙扶起她道:“公主,無需著急,山主來了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啊。”
“我……我只是想早點見到他,看看他好不好。”
是的,其實她從來沒有這么小家子氣過,只是對他一個人牽腸掛肚。她所有的耐心,所有的小心,所有的真心都給了那樣一個人。
她想問問他,為什么不告訴她一聲就回來了,是不放心她嗎?還是怕她會被云修欺負?可是他的腿呢?是不是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她突然間想起三年前闖入公主府的那個執劍女子,一身融于夜色的冷意與孤僻,和某人如出一轍。
她站在月色里頭,看不清面目,聲音卻清泠悅耳:“師尊讓我前來警告你,離我師兄遠一些。你害他害得還不夠嗎?非得等到他身入黃泉你才會心滿意足嗎?”
那時的她啞口無言,所謂的掃把星也不過如此了吧。
“師尊說他不會讓他最得意的弟子毀在你的手里,所以你好自為之吧。”然后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那一日,她在亭中靜立了許久,一遍一遍地回想那么多年他們相遇的點滴。直至露水將她渾身濕遍,夜風吹過,無限的涼意在心頭蔓延。
凡夫俗子,到底是執念太深。直至多年后在一間破敗的寺廟聽到了一段禪語: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直至那時,她才最終釋懷。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