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貴妃與巫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她的來意想必你很清楚。且不說鄭瑜即將親政,就是尚有幾年,你與他們相抗會有的結局對你都百害而無一利。你若失敗,不僅身敗名裂,你之前為東和所做的一切都會全部抹殺,你最不希望的局面終究會在你面前撕開鮮血淋漓的傷口。”
“而你若是勝了,越貴妃禍國殃民必然要被處死,那么你置皇上于何地?他們畢竟是血濃于水的母子,就算他再依賴你,你也是他的殺母仇人!他還會再信任你嗎?到時候他領兵奪權,戰火又起,百姓會怎么看?”他抬頭看她,目光幽深。
寧嫣后退了兩步,琉璃色的眸子中滿是惶然:“火櫻說得沒錯,你真的很冷血!隔岸觀火誰不會?所以呢?為了讓我不會身敗名裂?為了這個不管是勝是敗的結局都于我無力,我就要撒手不管?”
“阿寧你冷靜點!”他轉動輪椅上前去拉她的手。
“我怎么冷靜?”她憤怒地甩開他的手。
“這個天下并不是非你不可!東和也不是非你不可!有沒有你,幸或不幸他們都會活下去!這便是命!這不是你應該背負的東西!”顧明軒一貫冷靜的面具終于被撕破,雙眸變得熾熱起來。
“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
“是!我沒有你博愛!我兼濟不了天下,我只能獨善其身!可是至少我的自私里有你,而你的未來里,有我嗎?”他泛白的兩片薄唇中吐出一句句鋒利地言辭,“我都做不到的事,你以為你可以嗎?你覺得天下有多少人會感激你?經歷過法華寺祈福一事你還看不清楚嗎?”
寧嫣擦去臉上的淚水冷笑道:“有沒有人感激便不需要山主大人操心了,你自可以回你的歸嵐山當你的逍遙山主去,東和的事,我的事便不需要您勞心費神了!”她說罷,轉身往門外走去,每一步都急促慌張,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路上噼里啪啦地不知撞到了多少的東西。
快要走出門口的時候,顧明軒突然出聲:“你知道鄭瑜喜歡你嗎?”
寧嫣頓時像被釘在了地上一般,抬不動腿,窒息的感覺席卷而來。她咬了咬唇,勉強道:“我知道。”
背后傳來一陣似有若無的微笑,笑得讓她心慌,只有逃也似的離開天一水閣。
在回廊迎面遇上了匆忙趕來的陸離。“阿寧,你沒事吧。”
寧嫣擦擦淚水,搖頭道:“沒事,你呢?有什么事嗎?”
“南武傳來消息,蕭凜東巡的時候遇刺,在南武東和邊界失蹤。行刺者極有可能是三王爺舊部。”
“失蹤?”寧嫣皺眉。
“是,南武現在已經亂作一團,之前被蕭凜打壓的勢力又開始蠢蠢欲動。現在大家都在看你的動向,畢竟月散關一役后,世人眼中你和蕭凜關系匪淺。”
“行,我知道了。”寧嫣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你……去看一下阿軒……”
“你們怎么了?”他有些詫異,“吵架了?”
寧嫣深吸了一口氣,什么也沒說,從他身邊匆匆走過。留下一頭霧水的陸離,慢慢走進房里。觸目便是一片狼藉,桌椅板凳橫七豎八,那一盤黑白玉子也散落在地。
房中央那個獨坐輪椅上的白衣男子,支手撐著頭,不知在思考什么。天光從屋頂的天窗上傾瀉而下,灑在他的身上,明明暗暗中異常地悲涼。
“她走了?”
“嗯……走了。”陸離放輕腳步走了過去,“怎么了?”
“我讓她盡早抽身,她不同意。”他聲音中帶著濃重的疲憊與無力。
陸離無奈笑道:“阿寧從小便是這樣,認定的事八頭牛拉不回來。您別跟她較真兒了。”
顧明軒揉著眉心苦笑道:“她的個性我何嘗不了解?可是我怕的是,自己無法永遠保護她。”
陸離嘆息了一聲,沉默不語。
雙腿的殘廢是她的死穴,何嘗不是他的呢?就像一根刺,牢牢地扎在彼此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也許到死都拔出不掉。只要動一動,便會汩汩流血。他告訴自己千萬遍的釋懷,卻始終抵不過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幸與不幸,這一生都經歷了太多。到最后還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嗎?
不久前他見到師尊,當初硬下心與他斷絕師徒關系的白發老人長途奔波趕到歸嵐山,只為把他從鬼門關帶出來。他老淚縱橫,說早知道他最得意的徒弟會一生困于情劫,不若當初不讓他下山。可是世間事,凡人永遠猜不透。
他則淡笑說:“死生皆為一人,也不妄活一世。”
他沒什么好遺憾的,只是想起來時會覺得造化弄人。他與她的成親,被師尊打斷;他們隱居歸嵐山想不問世事,卻遭逢家國;他們想云游天下,卻在珞珈神山遭逢變故雙腿殘廢;他們想解散歸嵐重歸寧靜,她卻被一紙詔書封為護國長公主,從此宦海沉浮;他想讓她離開這個煩擾的漩渦,卻不知已經身在泥沼難以自拔。
一居廟堂之高,一居江湖之遠。天高地遠,路遙馬寒。
這幾日,清風樓,公主府,顧府所有的人都是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喘。山主每天冷著一張臉,目光如刀一般簡直能殺死人。令主也沒好到那里去,出了上朝其余所有時間都呆在碎葉軒,什么事也不過問。
青鸞端著涼下來的飯菜走出了碎葉軒,苦著一張臉對著丁伯搖了搖頭。
丁伯嘆了口氣,把飯菜端了下去。
青鸞深吸一口氣,走回軒內,蹲在寧嫣身邊笑道:“公主,不都悶了好久了,不如出去逛一逛吧。今晚正好有廟會,很熱鬧的。”
寧嫣頭埋在小山一般的文案中,淡淡道:“不去!”
“今晚好像還有法華寺的出塵師父開壇講經,出塵師父真的是出塵脫俗,如同天人下凡一般。若非是個出家人,肯定是帝都好多女兒家的夢中情人呢。”
“也是你的?”寧嫣從文案中抬頭,斜斜瞅了她一眼。
“當然……不是!”青鸞拉著寧嫣的衣角苦苦哀求道,“公主,去嘛去嘛……陸離大人也去,洛華流觴在暗中跟著,還有我這么英姿颯爽的女護衛跟著,一定不會再出現上次的事兒了。”
“你什么時候跟陸離那狐貍成一伙的了?離他遠一點兒,以免被他帶壞了。”
“那公主你是答應去了?”
“嗯,本宮有這么英姿颯爽的女侍衛保護著,當然要出去晃一圈,不然怎么顯得你的重要呢?”寧嫣一挑她的下巴,笑瞇瞇道。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