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青鸞醒了,她說想見您。”說話的是一個小侍女小柔,便是那日砸碎越貴妃白瓷玉凈瓶的小宮女。
寧嫣深吸了一口氣,踱進了房內。案上爐煙裊裊,隱約是紫衫沉水香的氣息。床上躺著一個臉上青灰的女子,毫無生氣闔著眼眸。
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青鸞。”
床上柔弱的女子睜開雙眼,看到她的一瞬間有些恍惚,然后蒼白地笑道:“公主,青鸞……無法起身給你……行禮了。”
寧嫣搖搖頭坐在她身邊:“青青,你怪我嗎?”
“怪有什么用呢?當年我們……分開也不是你的錯,你只是……找到我后沒有告訴我真相。可是我知道,這么多年一直是你在護著我。在公主府的這幾年,你對我的關心早就超出了主仆的情分。我……已經知足了。”她的眼角劃下一道晶瑩的淚珠。
寧嫣仰頭抹去了淚水,對她笑道:“青青……哦不,阿嬋。相信阿姊,你會沒事的。我一定不會讓你就這樣死去。”她俯下身抱了抱她,然后快步走出了房門。
“羅神醫在何處?”
“在后院。”
寧嫣點點頭,轉身向后院走去。卻在鏡湖邊上,看見了坐在碎葉軒頂喝酒的洛華和流觴。風有些大,酒味被吹得老遠。兩人也不言語,只是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著,仿佛沒有一點醉意。
寧嫣長嘆一聲,揚聲道:“青鸞那里需要人陪,你們誰去?”
黑衣男子端著酒的手頓了一下,隨即仰頭一飲而盡。他身邊的俊朗男子看了他一眼,飛身下了碎葉軒。向寧嫣行了一禮道:“屬下愿去。”
寧嫣點點頭:“去吧。”流觴的身影漸漸遠去,她轉頭對著洛華道:“你下來,不然就讓我上去。我有話對你說。”
洛華停了好一會兒,寧嫣安靜地看著他也不催促。隨即看到他起身,把酒往鏡湖中瀟灑一扔,飛身下了碎葉軒。
“喝醉了嗎?”
“沒有。”
“沒有就好。我現在跟你說得話,不是以歸嵐山令主的身份,也不是以東和長公主的身份。只是作為寧嬋的阿姊。你知道阿嬋喜歡你是不是?”
“是。”
“但是你對她并沒有感覺是不是?”
“是。”
“……好,我明白了。”寧嫣點點頭,轉身欲走。卻聽身后那人輕聲道:“那你可知,我也一直心系于你?”聲音飄忽在風中,仿佛他戰戰兢兢的一顆心。
寧嫣腳步一頓,苦笑起來:“我……我知道,那又如何?”
洛華踉蹌了一步,大笑出聲來:“好……好……”飛身躍上了墻頭,消失在一片空濛中。
寧嫣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內心卻一片荒涼。她早已過了嫩若青蔥的少女歲月,對每一分來自于別人的喜歡會覺得感激與感動,然后懷揣著對自己喜歡的人的那份臉紅心跳走下去。對于現在的她而言,每一份感情都奢侈得讓她感到歉疚和負罪,讓她身心俱疲。
可悲的是人心從來不由自己控制,愛恨無緣由,死生無怨尤。
她快步走向后院,還未進去便聽門內傳來爭執之聲。
“照老夫說,就應該用血紅星沙試它一試,就不信引不出那邪氣的蠱蟲出來。”一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里面傳了出來。
“你給我省省,你那法子啊……不適用!太過冒險,且不論它有沒有效,血紅星沙一用身子就全毀了。你這是救人還是害人啊?”這聲音頗為熟悉,當是羅大夫的聲音。
“行行行……那你想怎么做?就你那溫吞性子等你想出來氣兒早沒了……”
“總之不能用血紅星沙!”羅大夫氣急敗壞地說。
“好了,別吵了。”一道低沉而柔和的聲音從門內傳來,徐緩悅耳,有如山澗流泉一般靜靜淌到心底。“只要不傷及性命的法子都可一試,無論如何,青鸞不能有事。”
羅神醫頓了一頓,小心翼翼道:“啟稟山主,倒還是有個法子可以一試。老夫不贊同用血紅星沙,是因為它對人體傷害過大。若是換另一味草藥雖然效果略差,但一樣可以把蠱蟲引出來……”
“羅老頭……你說的不會是含沙草吧……”起先那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響了起來,聲音中也帶了一絲怪異。
“正是含沙草……但是……此草陰寒無比,女子性陰若服此草,怕是此生都難以有孕……”
“不行!”門突然被大力推開,門口站著一個白衣素凈,不染纖塵的女子,神色淺淡,不怒自威。
屋里的諸位,除了輪椅上悠然自得,絲毫不詫異,其他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羅神醫呆了半天才想起來要行禮,還沒動就聽寧嫣抬了抬手:“不必多禮。之前你們說得我都聽見了,羅神醫,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斜斜倒在椅子上,蓬頭垢面,一身破爛衣衫手里還抱著一壇酒的人“哼”了一聲:“巫族擅蠱,他們特有的蠱術迄今已傳承千年,豈是隨隨便便就能化解的?萬足蠱一旦上身,便是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現在脫離了母蠱的壓制,每天只會痛上一次,然而拖得越久痛得次數越頻繁。只怕到時不等蠱毒發作,她便會活活痛死!”
寧嫣疑惑:“這位是?”
羅神醫連忙道:“這是我師兄,尤擅毒蠱一道。他這人說話是直了一點但是沒有惡意,請令主不要怪罪。”
寧嫣頷首,轉頭道:“閣下應該便是江湖人稱‘鬼郎中’的何慕何神醫?”
蓬頭垢面的怪人嗤笑一聲:“倒還算有些個見識。”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