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何氏其所,季七照樣沒有被放出來,陳氏手腕厲害起來,讓下人駭然無比,人人噤若寒蟬,不敢忤逆半分,何氏投繯的事兒除了寥寥幾人,生生被壓了下來。
三朝回門便不會在娘家用晚膳,日頭一偏西,即便是忙到忘了時辰的陳氏,還是催促著六娘子讓她回府。
外院那邊的男眷,因七皇子在場,聊得自然不會是什么你多多喝幾杯的風花雪月,關起門來都是一家人的季尚書與玉珩還有君子念、季大郎等人,當下聊的全是朝中復雜局勢。
季尚書在朝廷摸滾打爬二十年,沒好妻族助力,沒上峰引導,從一個寒門進士到如今的二品尚書,能力與洞察力真真便非一般人力所能及。
他與穆王一商討景王之時,也是極為懷疑景王之前的真瘋與假裝。
季正德坐在下首,吃了一口茶,看著玉珩,笑道:“王爺,昨日早朝上,工部尚書上奏,希望圣上讓景王官復原職,不過被圣上當場駁回了,圣上英明,下圣旨說景王大病初愈,不必勞累,在府中應多休養幾日,只怕短時間是都不會上朝為事的。”
看皇帝的這個意思,就是不再重用景王的意思了,太子之位,七皇子少上一個勁敵就多上一份勝算。
七皇子撥著茶,“嗯”了一聲,亦笑了笑:“岳父大人在禮部甚久,我不再朝中的時候,還需岳父大人替我多多注意著了。”
穆王有一雙好眸子,黑白分明,溫潤如水,似乎能望見人心底去。
“于公于私,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季尚書看著他的眼,頓時放下茶盞,站起來做了個揖,而后再笑道,“王爺放心,皇上乃千古明君,景王這大半年病的不清不楚,也不知道是否另有隱情,皇上這會兒只怕心中也是有懷疑的,景王若想要再做些什么,只怕亦是不成了。”
玉珩清淺一笑:“父皇若真懷疑玉琳,那是件好事。”
季府商討二皇子是否裝瘋賣傻時,景王正在和悅樓中飲酒。
秋日桂花飄香,和悅樓的廂房中卻門窗緊閉,半點聲音也不能透露出來。
玉琳坐在桌邊后頭,看著前頭那一桌子菜色,卻不見他動一下筷子,他冷冷冽冽的盯著前頭的人,右手雙指輕敲著桌面:“想說什么你就盡管說,都來到這里了,就莫要在這兒打啞謎了,我最見不得便是說一句話便要繞上三繞的人。”
那人嘻嘻一笑,倒是自己飲了一口酒:“二堂哥,該說的,適才我都已經說明白了,左右加起來不過一句話,皇上對您不仁不義,您又何須與他講什么父子親情呢?”
玉琳扣擊桌面的手徒然就停了。
站在一旁的鴻翁眼皮一跳、皮肉一陣哆嗦,抬眼就向那珰世子瞧了過去。
珰世子這樣的意思,這可是明明白白要景王去造反篡位了,之前,景王與琪王府有關聯的道人合作夜探紫霞山抓捕季云流,但從來也沒有見過景王有弒父的打算……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景王把手在桌上攤平,他盯著手底下那雙銀筷,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玉珰,你也瞧見了,本王如今無權無勢,同一個廢人般的在景王府中待著,君君臣臣都不成,又如何能與我父皇講什么父子情……”
“二堂哥,”玉珰笑盈盈的,坐在玉琳對面,抬起一只腳就翹起了二郎腿,“明人眼前不說暗話,您討厭一句繞三繞,我亦是討厭的緊,咱們如今也算為同坐一條船,有話就攤開來說了罷。我可記得我的前嬸母,也便是碩皇后的嫡親弟弟可是平西大將軍呢!”
將軍手中若無兵權,何來將軍之稱?
“好,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玉琳也不裝傻了,傾身過去,冷笑一聲,“玉珰,你也姓玉,我也姓玉。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讓我在秋獵時,謀害了我父皇……可那到時,這個皇位到底又會歸了誰?我總不過要傻傻的背了個千秋罵名,還要替他人來做嫁衣裳罷?”
玉珰不收腿,一個勁的抖啊抖的,抖的玉琳覺得自己坐的椅子都抖上了:“唉!堂哥你可真是……真是謹慎的緊吶!你也不、也不瞧瞧我這個性子!我從小是野慣了的,論才情論手腕論正統哪里比得上堂哥你?我左右不過一個替自己替琪王府不值而已,我與七哥兒的恩怨,堂哥你也是知曉了的……若是讓他坐上那位置,五馬分尸都算是他賞了我、我還得磕頭謝恩的……我若不為自己打算打算,莫不成我要伸長了脖子等他砍么?”
見景王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玉珰收了腿,又道,“昨日皇上傳了圣旨后,堂哥也瞧見了,朝中那些眼巴巴盼著堂哥您回去的,聽了皇上的圣旨,也是惶恐憂慮的緊,若錯失了秋闈這次,只怕這朝中就由不得咱們插半點手了!如此種種,堂哥你可真是要想清楚了呢……您苦心經營這么久,真的心甘情愿日后躲在景王府半步不出來了?”
景王聽罷,轉了幾下眸子,果然心動,一拍桌面,道了一句“好,我且信你這一回!”而后,便與玉珰坐在那兒一道商討秋獵那日的種種安排與布置。
待玉珰出了出了廂房,由下人送出去,鴻翁戰戰兢兢的開口:“王爺,這事兒……您真的決定與珰世子一道謀劃?”
景王瞧著廂房中掛著的那副錦繡江山的水墨畫,“天下之大,也不是隨隨便便張手就能來的,我在朝中這么久,自認沒有一樣不比玉琤,可如今父皇是連次機會都不給我了,玉珰說得對,他不仁不義我何須跟他講什么父子情義。”
“可是那琪伯府中,只怕與反賊有所聯系……”鴻翁還是覺得此事不妥,若是事情敗露了,自家王爺落得就是一個反賊稱號了!
由奪嫡變弒父,這名聲……只怕大業可成亦是遺臭萬年的。
“鴻翁,”玉琳瞧出鴻翁心中所想,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成王敗寇,我已有這等心思,無論是什么緣由敗了,結果都會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我等又管死后名聲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