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鞍齊眉

第九十八章 誰消遣誰

齊峻抬起眼眸,直直地望著妻子:“你重提此話,是何意思?”

舒眉一怔,才意識到自己又拐到呂若蘭身上,心里不覺有些懊惱。自己反正又不打算跟他過完下半輩子了,何必讓人誤會是容不下她呢?沒得人以為她真成了怨婦。

舒眉隨即收斂起心神,重新開始為他擦干發絲,嘴上還不停地解釋道:“沒什么別的意思,只不過解釋我那時的苦衷,夫君未必明白。如今你既然已經知曉,以后妾身便不會再提了。”

對方不僅撇清了,用的還是一副淡然的語氣,齊峻哪里會聽不出來。那里面暗藏著的無所謂,和急欲結束話題的息事寧人態度。

他松了口氣的同時,心里更多的是失落。

若她對自己還有念想,兩人做真夫婦是遲早的事。只可惜就算他現在放低身段求和,只怕,也會被她當成為了家族穩住自己吧?

齊峻還是不甘心,追著又問了一句:“你不欲我將那休書之事公開,也是為顏面考慮的?”

舒眉手里的動手沒停,嘴上卻連忙解釋道:“當然基于夫君你的顏面,省得你出去被外面的人扯笑。”

齊峻一怔,頓時也明白過來。

是啊,若是曝出是她主動求去的,早就已經向大哥索要了休書。只是他為了家族,不得不留她在府。反而是舒眉不計前嫌,寬宏大量地為他掩飾,暫時為他照顧母親。打理府中事宜。

既然她都能為夫家立場著想,顧惜他的顏面。自己男子漢大丈夫,也不能太小器不是?!

想到這里,男人心里涌出幾分意動。似乎找到了改變對她態度的藉口。

齊峻一把捉住她的手:“謝謝娘子,為夫不是那般不識好歹之人,以后娘子有什么差遣。只要一句話,為夫定會鞍前馬后恭你差遣……”

舒眉掃了他一眼,把手從他掌中抽了出來,鄭重地對他說道:“妾身能有什么差遣?只不過,想得將來能有個自由之身罷了!相公既然開口了,且先記住在那兒,此份休書是因你而燒的。以后少不得懇請夫君親筆再補一封給我。”

原是惦記著這檔事,齊峻雖然心里不快,之前的擔憂也暫時減了不少。她這句話起碼保證,未來的這一年內,她不會提前走了。這個認知。讓他陡然間又生出許多希冀來。

待他整頭發絲全都絞干后,舒眉收起巾帕,正準備朝外面叫一句丫鬟進來,被齊峻一把抓住了胳膊:“以后我洗頭發后,你都要幫我絞吧!那些丫鬟笨頭笨腦,不如你的手柔軟……”

舒眉不覺詫異,說道:“怎會笨手笨腳?桃葉和桃根在滄州老家,可是被叔祖太太親自調教出來的,到咱們府后。又跟施嬤嬤身邊,重新學了許多規矩和伺候人的本事,哪能笨頭笨腦?”

齊峻望了她一眼,忙解釋道:“怎么不笨頭笨腦?說要她們過來伺候沐浴,兩人都杵在那兒不動,沒人敢拿眼睛抬頭看我。”

舒眉有些奇怪。歪著腦袋問道:“這又是為何?難不能是相公兇了她們?”

齊峻一時語塞,半天沒有答話,經不住妻子一再追問,最后老實承認:“就是開頭到屋里伺候時,為夫不喜歡她們的名字。”

“名字怎么了?”舒眉忍不住問道。

齊峻腹中騰地升起股怒氣:“怎么了?你專挑這兩名字的來伺候,用意為何?”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舒眉哂笑了幾聲,忙解釋道:“青卉、紫莞、海棠那些個家生奴才都是以花草為名,妾身也沒注意這些……”

齊峻哪里肯信她:“問了名字,我才明白,她們為何那副既羞且怯的模樣。”

舒眉忙撇清道:“相公你想多了,她們識字的都沒幾個,哪會明白這兩名字有何典故。”

“怎么不知?!她們倆恰巧就識字……”齊峻斜了她一眼,說道,“難怪戰戰兢兢竹韻苑出過一個青卉。她們就不怕成為第二個、第三個青卉?”

舒眉一笑,說道:“妾身真不知她們會那樣!之前,妾身就聽說,相公從小喜歡漂亮的人和物,又特別崇尚魏晉名士的風度。這不,想著咱們府里以后或許還能一段紅袖添香,素手磨墨的風流佳話。”

齊峻不由氣結,郁郁地說道:“娘子是故意消遣為夫的吧?!搞得她們現在都不敢接近我。”

舒眉心里嘀咕一句:還不是嚇的,誰讓你愛到處放電,一般人哪里招架得住?像青卉紫莞本就是鄭氏送來,打算給他當通房的……

“行了,我過后再去教訓教訓她們。”她只得息事寧人,妥協退讓。

齊峻顯然還不打算放過她,忙趁機要求道:“不行,以后沐浴、絞干頭發這類細致的活兒,不能讓她們貼身伺候了,還是你來吧!”

“什么?”舒眉大驚失色,然后憤然道,“你嫌妾身整日不夠忙的?還沒有被累死,得擔起貼身丫鬟的活兒?”

齊峻也覺得這要求提得稍稍急些了,連忙安撫她:“沐浴就算了,絞頭發還是你來……”

舒眉抬眸盯著他,一臉怪異的表情,不知這人到底發了什么神經。

“也不會讓娘子白吃虧,你下次洗頭發,為夫幫你絞就是了。”齊峻連忙補充道。

舒眉擺了擺手,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相公的手是拿刀槍的,我可不敢讓你絞。”

被人嫌棄了,齊峻伸出雙手,正面背面看了又看,說道:“為夫以前也拿這雙手作畫撫琴的,不會傷著你的。”

舒眉沒有接話,敷衍了幾句,福了一禮便出去了。

誰知,齊峻竟把這事當真了,他隔三差五地晚上洗頭,無論舒眉忙得多么遲,都會等著她回來,替自己絞干了再睡。而舒眉算是怕了他,每次只敢挑到白天來洗頭。那樣,他也不好意思當著大伙的面,去搶人家婢女的工作。

經過兩次碰壁后,齊峻再也沒有要求了。只不過,要妻子親自替他擦干,還是日常慣用的戲碼。

舒眉不禁有些糊涂了,不說眾所周知古人們通常早熟,十六七歲成家立業的大把。就算拿到現代社會,二十歲的年紀早過了愛與人較勁的年紀,他這樣一番動作,到底有什么圖謀?

還沒等她太想得明白,接著而來的走親訪友,讓她自己也感受到了某種壓力。

齊府自禁閉被解除后,重新融入了京都的高門大戶交際圈子。

由于下月就有齊峻的及冠禮,雖然來的大都是男客,寧國府親友中的女眷,到時少不得也會跟著來。鄭氏理所當然,要提前帶著小兒媳出來走走,一是讓她見見世面,二來也為她在上流圈子里,擴充一些人脈。無論是以后單獨立府,還是幫著高氏掌家,這些鍛煉都是必須的。

舒眉嫁進來的幾年,前三年在孝期,好不容易府里除服了,又發生昭容娘娘之死和她墮馬失憶的事。開春以后京里發生的疫情,讓齊府又被封了一個來月。現下四房的兩口子和和氣氣,讓當婆婆的鄭氏老懷寬慰,這才想起要把舒眉帶著,一起到外面走親訪友。

這天午憩起來后,鄭氏特意將小兒媳招到霽月堂,問她明天出行的事宜準備得怎么樣了。

“都安排妥當了,禮也備好了。”舒眉恭敬地答道。

鄭氏點了點頭:“唐府不比別家,他們已故的太爺,跟你公公既是莫逆之交,又是同袍。你三嬸能跟三叔父能一家團圓,得虧了唐將軍在朝堂上出了少力。”

舒眉點了點頭,應道:“聽三姑奶奶說過,聽相公說起,唐三爺還是他從小玩到大的發小。”

鄭氏聽到她主動提起小兒子,心里面早樂開了花,說道:“可不是?!你瞧人家兒子都能扶著門框學步了,咱們齊府的子嗣……唉……還知在哪兒尋去。”

又來了!舒眉心里嘆息一聲。

根據以往的經驗,她知道接下來,婆母將會又是一番說教,她忍不住垂下了腦袋。

鄭氏掃了她一眼,忍不住又問道:“施嬤嬤每日熬的湯藥,你每日還在喝吧?!”

舒眉一怔,猶豫了半晌,才連忙解釋道,“現在沒喝了,是藥三分毒,上回太醫來,說我的身子骨沒什么大礙,母親就不必擔心了。”

鄭氏嘆息了一聲,語氣滿是怨念地說道:“哪天你要真懷上,為娘那時才不用操心了。”

舒眉垂下頭來,不再接她這話。心里也暗暗著急,也不知齊屹是怎么想的,既然答應她離府,何不給齊峻安排兩人伺候,甭管嫡子庶子,讓老人家早日如愿以償也好。

鄭氏脧了她目光閃爍,以為她是害躁,也沒再逼她了,識趣地住了嘴。

她聽蔡嬤嬤小孫女香秀私下里講,如今小兒子跟兒媳如膠似漆。晚上,還經常聽到他們在里屋打情罵俏。說是峻兒只要一進寢間,就不再允許丫鬟婆子,再跟進去伺候了。像穿衣脫衣、絞干頭發、束發此類的細致活兒,都是舒兒那丫頭親自動手幫著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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