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鞍齊眉

第一百六十三章 秋風乍起

高氏的話,猶如一柄鐵錘,刺激得呂若蘭頓時坐了起來。

這些天她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仿佛一個不愿醒來的蠶繭,躲在自己臆想中,拒絕想以后的日子。

表姐提起文舒眉,讓她徹底清醒過來——對!就是那女人,若不是她的出現,自己早跟峻郎雙宿雙棲了。不說四年前,就是一年之前,她被對方從滄州救回來時,就能抬入齊府了。

沒想到,那女人好生厲害,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段,這半年來,她連峻郎的影子都見不到。

想當初,她回京的那兩月,峻郎不管多忙,他都會隔三差五住的地方去探望她。

當時若把自己交給他就好了……到如今不僅“名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就連自己想當他的女人,怕是也不能了。

那黑婦何德何能,能冠上他的姓,名正言順地跟在他身后,一起見客,一起生兒育女?

自從呂若蘭坐起來后,高氏一直在觀察她臉上的表情。后來看到表妹臉上閃過一絲狠戾之色,她心中一喜,暗道:這丫頭還不算無可救藥,知道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不必再指望她小叔子了。

高氏趁機安慰她道:“你也不必過于傷心,她如今就是得到他的人,也要看有沒有福氣,坐穩那個位置。”

她的這句話,不啻給處于絕望中的呂若蘭打了一針強心針。

“姐姐,你想怎么做,蘭兒……蘭兒定當以你馬首是瞻……”雖然兩天沒進補。她此刻聽了高氏的話,仿佛找到了精神食糧,忙向對方表態。

高氏見她重新振作起來,嘴角微微彎起弧度。說道:“不忙,到時自然有你上場發揮的時候。現下你的主要任務,就是把身子養好。”

呂若蘭點點頭。一把握住高氏的手掌,說道:“姐姐請放心,蘭兒知道怎么做了……決不會讓害我之人好過。”

見她終于開竅了,高氏心底長吁了一口氣。

表妹這顆棋子,代孕生子的事是不能指望了。只盼著能扮好安排給她的角色,到時給那黑婦狠狠的一擊。

憑什么她們一個二個都能將齊家男人迷得七葷八素,自己姐妹就只能當棄婦?

從客院回到丹露苑。高氏忙吩咐程嬤嬤,將姜元家的趕緊找來。

就在齊峻離府的第三日,寧國府的下人中間,突然流傳出一個說法。就是國公爺在邊關吃了敗戰,還帶著一支隊伍不見了。

京城的秋季到來時。顯得額外隆重。不說滿園飄黃,枝頭掛滿果實。就是四季常青的樹木,也顯得猶為與尋常不同。

滿園的落葉,給這座后花園染上一抹奇幻的色彩。尤其是地面上,仿佛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氈。花圃里面還擺放著各式的菊花,黃的雍容華貴,紅的熱情奔放,白的淡妝素裹,墨紫的端雅莊重。把園子點綴得姹紫嫣紅。

院子里草木蕭瑟。一陣涼風襲來。樹影婆娑,枝枝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音。楓樹枝頭,兩三片殘葉在風中打著旋兒。

瘦竹窈窕的影子倒映在地上,仿佛是身姿頎長的少女在翩翩起舞。

這日,鄭氏難得出來在園子里走走。

自從進入秋季。她的老毛病仿佛有復發的跡象。

以前過秋冬,大兒子在自己身邊,她心里雖不能說暢快,好歹主心骨還在。這個秋天,長子遠赴戰場,大兒媳不賢,小兒媳身上至今還沒消息。府里還住著一位喪門星,趕都趕不走。她心里頭擱著的事情,別說有暢快開心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長子的側室肚子開始顯懷了。

為了讓柯姨娘將來生產之時,不至于出什么意外。最近一段時間,她經常催促柯太太,帶著她女兒到園子里走走。

自然,她到園子里溜達的時候也多了起來。

寧國府是太祖當初封賞功臣時賜下的宅子,是前朝慶王爺的府邸。作為太祖身邊功勛卓著的大將兼寵臣,第一任寧國公當仁不讓地被賜與了這座府宅。這玉鳴坊所居的,雖說多為王公貴族,可也只有寧國府有此殊榮,跟端王府比鄰而居。

范嬤嬤跟翠玟一左一右攙著鄭氏,徜徉在后花園的小徑上。

“邊關天氣應該冷下來了。也不知屹兒還受不受得住凍……”鄭氏朝著西北的方向眺望了一眼,無不感傷地連連嘆息。

旁邊的翠玟緊張地跟范嬤嬤對視一眼,兩人頗為默契地互換了個眼色。翠玟忙在一旁勸慰道:“國公爺又不是頭一回到邊關過冬,哪里就受不得凍了?”

鄭氏兀自搖了搖頭,喃喃道:今時不同往日。他如今也是三十有余的人了,哪里比得了十多年前的血氣方剛……”

范嬤嬤侍候鄭氏多年,對她的性子了解得最為透徹,忙上前寬慰道:“三十歲也是壯年,老國公爺近五十歲時還能上戰場。大爺定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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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一次想起,在揚州府的瓜洲渡口時,那次與死亡如此接近的情景。

被攙回荷風苑的時候,舒眉的小腿還在瑟瑟發抖。她坐在窗前,望著外頭的水面發呆,已足足有了半個時辰。

施嬤嬤見她回來后,就是這副頹然的樣子,忙拉了跟在小姐身邊貼身伺候的雨潤和碧璽,來詢問情況。

兩人將丹露苑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好可怕,那只狗跳到秋姨娘身上,躲都躲不開。”雨潤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唉,她也是個可憐人!剛出三個月,跟看著要懷穩了,沒想到她的福氣這樣薄。真是天意弄人!”聽完她們的描述,施嬤嬤感嘆道。

“不是天意,是人為的。”聽她們感慨,一直坐在角落沉默不語的舒眉,突然出聲說道。

施嬤嬤嚇了一跳,急忙給雨潤使了眼色。后者見狀,把碧璽連忙帶了下去。

“小姐,您如何得知的?”屋里沒其他人后,施嬤嬤方才問了出來。

“秋姨娘身上,我聞到一股香味。前幾年,跟爹爹到桂平壯族的寨子里,那里的馴獸人手里就拿著那種香藥。”舒眉急急地說道。

施嬤嬤目露詫異地望著她。

舒眉蹙了蹙眉頭,詳細解釋道:“那種藥物能刺激動物發狂,寨子里的人利用這些東西,來控制猛獸的。”

施嬤嬤微張嘴巴,沉思了好一會兒,才對舒眉囑咐道:“您當時沒露出端倪吧?!”

“嬤嬤想到哪里去了?!舒兒雖不活泛,也不是完全不解世事的。這種話我哪能當眾說出口的?!”舒眉嘴角垂下,一臉苦笑。

“小姐做得對,如今咱們在人家府里做客,這些事少沾惹為妙。京里的大戶人家,后宅差不多都有這等陰私的事,您一未嫁的姑娘,再遇到這種事,還是避開一點的好。”施嬤嬤苦口婆心地勸道。

舒眉微微怔愣,喃喃道:“難道任由惡人逍遙法外?”

施嬤嬤抬頭脧了她一眼,反問道:“那依姑娘之意,該當如何?”

“咱們住在齊府里,受恩于國公爺,即便不能伸張正義,也該將此事告訴國公爺他老人家,或者世子爺,最不濟也該悄悄告訴姨母。”舒眉神情凜然,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望著一腔熱血的舒眉,施嬤嬤心里暗暗嘆息——小姐跟二老爺這幾年來,結識一些江湖義士,倒沾染了些快意恩仇的脾性。她哪里知道,在大宅門里生存,講究的是“難得糊涂”這四個字。

若三四年后,小姐真嫁入齊府,少不得還要跟高氏當妯娌。客居身份時,就摻和主人家后院的事,怎么看都是舉止失當,不知分寸的表現。更何況,秋姨娘此番出的意外,直接受益者怕就是高氏。哪能在這當口做那只出頭的鳥?!

施嬤嬤勸說了一陣,舒眉勉強答應守口如瓶,不將內情說與第三人知曉。她這才放心地離去了。

這天夜里,舒眉從睡夢中驚醒,再怎么也睡不著了。穿戴整齊后,她悄悄溜到屋外。把旁邊守夜的碧璽給驚醒了,拿著一件斗篷就追了出來。

夜色沉凝,清光涼沁,幾顆黯淡星光倒映在湖水里。一抹流云,隨著微風飄浮,時而追月,時而遮星。

湖那邊靠水有一排屋子,幾點樂聲隱隱傳來,稀稀疏疏的。舒眉有些好奇,回頭不禁向碧璽問道:“那邊住的是什么人?!怎地這么晚上還有人吹拉彈唱?”

“稟告小姐,那里安置的是伶人,世子爺安排人在編演節目。

吧?!”將斗篷披在她的身上,碧璽耐心地解釋道。

“是什么時候的事?!國公爺壽誕那日,沒見他們出來過啊?”舒眉又問道。

“小姐您有所不知,那戲班是從徽州請來的,已排練大半年了。說是為圣上萬壽節準備的,自然不能輕易見人了。沒人能提前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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