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鞍齊眉

第二百三十三章 母子對峙

松影苑的院子,人影攢動。

“夫人,太醫院的蔣醫正來了,正在門口求見······”院子的丫鬟魚兒,隔著簾子稟報道。

從里屋的床榻邊,高氏站起身來,搖搖晃晃走了幾步,便命外頭的人把人請外間。

程婆子見她步伐不穩,忙扶起她,擔憂地問道:“夫人,老奴看著您臉色很是不對,要不請太醫也給您瞧瞧?”

高氏擺了擺手:“我不礙事,還是讓他給諾兒先瞧瞧吧!大年節底下,沒得讓所有人都不能安生。”

程嬤嬤擔憂地望了她一眼,朝她福了一禮,便出去安排了。

高氏撫著額頭,盯著案頭燈罩火光,晃出忽明忽暗鬼魅般的黑影。

難道真是祖宗顯靈,讓冒充齊氏血脈的諾兒,遭此劫難?

想到這里,高氏朝屋內四周掃了一圈,除了宮里派來的宮女、太監,和原先她在丹露苑侍候的,并沒有其他人,更未發現任何不妥當的地方。

難道諾兒因為早產,身體就差成這樣?

讓他提前降生,有違天道,才遭此報應的?

高氏不由恍惚起來。

這些年,死在她手里的胎兒不知凡幾,她何曾怕過報應?!

高氏攥緊拳手,從軟榻起身,走出了內堂,朝齊諾所居的廂房走去。

“公主大安······”蔣醫正見到她后,忙過來就行了大禮。

高氏將手一揚,擰著眉頭問道:“太醫不必多禮,孩子怎樣了?”

老太醫顫顫微微起身,隨后躬身又作了一揖:“小公子底子弱,這次看能不能挺過去。”

高氏眼眉凝滯,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道:“只是底子的原因嗎?都一歲半了,為何還是這樣?之前,也是照著袁太醫開的方子進補的……你們太醫院都是怎么當差的……”

蔣醫正目光一滯連忙跪下來請罪。

剛想拿話解釋兩句,轉念想到外頭的風傳,說此女脾氣不好,為人狠厲睚眥必報,剛到嘴邊的話語,頓時又咽了回去,只是唯唯喏喏地稟明實情:“微臣無能,實在無回天之力。許是這院子陰氣太重,住久了導致更加體弱。”

前段時間,鄭氏她們回滄州時孩子沒有帶回去。府外流言四起,說什么的都有。

“大膽,你一太醫供職,食君之祿,不說與君分憂,還跟著一般無知愚民,傳這些有的沒的神鬼之說,該當何罪?”

這大半年來外頭的流言從來沒斷過,說什么的都有。

有人說,竹韻苑當初那場大火是她惱那黑婦當眾揭穿了孩子的身世。

就是怕寧國府的爵位,由四房的子嗣繼承。

更有人透露,說龍椅上那位,繼位不到一年,天下各地起義不斷,京里的禍事不息,皆因高家這皇位來得不正云云。

高氏是個要強的性子,她決定的事,何時因幾則傳言打過退堂鼓。

便是父皇幾次三番派人來,要強拆了這座寧國府都被她據理力爭地擋了回去。

父女相持不下已有小半年,她因為賭氣,過年連紫禁城都沒去。

見她發了火,蔣醫正嚇得魂不附身,連連磕頭請罪。

高氏怒火難忍,望著蔣太醫目光閃爍不停。

會不會是那幾次派來的太醫有問題?

父皇想讓她失去最后一個把柄,然后回到公主府,安安心心等著他為自己指婚?

是以,都拿鬼魂風水之事,在她面前搪塞,不由得她不大為光

想通這些,高氏揚手,讓人將太醫送了出去。

晚上的時候,她讓人叫來心腹陪房。

天快亮的時候,城西寧國府東北面的角門處,閃過一道人影,渾身裹得嚴嚴實實,出了角門還朝四處張望幾眼,確認沒人注意后·便上了旁邊停了多時的一輛馬車。

就在那人離開后不久,就有一人一馬,朝紫禁城的方向奔去。

得到錦衣衛的來報,高世海長長松了口氣。

撫摸著御案上的鎮紙玉獅,他喃喃自語:“讓你自己發現真相,這下不會懷疑是爹爹,故意要為難齊家人了吧?!”

說完,他唇邊閃過一抹狠厲的冷笑。

“耽誤了琪兒一生,就想作鳥獸散,一家子都躲了出去,天底下沒那么便宜的事……”

臘月三十,滄州齊府老宅東南角的九柏堂,鄭氏望著內堂上碧紗窗上樹影,沉重地嘆了口氣。

香秀見狀,跟她祖母對視一眼,面露出無奈之色。

鄭氏轉過身來,掃到她們祖孫倆,神情懨懨地說道:“不用等了,派人跟五叔五嬸說說,明日咱們這一房,由巍兒去參加祭祖吧!峻兒怕是趕不回來了。”離開,鄭氏朝蔡婆子道:“香秀這孩子,確實是個本份的,可惜那渾小子,為了老婆,竟然連老娘都不顧了。”

蔡婆子抬起左手,嗚里哇拉劃了一氣。

鄭氏嘆了口氣:“你不用這般維護他,我養的兒子,自己心里清楚。他跟屹兒一個德性,認準了一個,撞到南墻都不回頭的。沒想到文家女,害了他大哥還不夠,連峻兒都不放過······”說到后面,她越發激動。仿佛此時,若是齊峻帶她媳婦回來了,她要當面去打臉似的。

蔡婆子忙跟她又是一陣劃拉。

意即四爺多納幾房妾室后,不會再整日里少了四夫人過不下的。

鄭氏嘆道:“只希望此次他沒找到人,死了這條心,待明年開春再給說一門媳婦。京城那邊雖然沒動靜,若是四房新媳婦真的又有消息了,那女人肯定會巴拉著又過來,將孩子接走。

蔡婆子怔了一下,用雙手做了幾個動作。

鄭氏見了,解釋道:“你不用擔心,接走孩子肯定也會接峻兒和咱們的。畢竟寧國府要男人撐門面不是?!她地位再尊崇,有些事也不好出面。再說,她不是一直想以齊家婦的名義外出嗎?不然,早搬回公主府了。

蔡婆子點了點頭,臉上裝出欣然之色,心里卻在反駁:“這倒未必,高氏現在是公主,府里沒男人又如何?孩子抱來了,不正好名正言順當太夫人,還接你回來作甚?她放火燒了竹韻苑,設計害了四房母子,四爺該多硬的心腸,再去舔高氏的臭腳。”

侍立在旁邊的范嬤嬤聽了,緊繃著面皮,心里不由齒冷起來。

別人不知道,她跟蔡婆子心里亮堂著呢!

原以為,高氏把她們都藥啞了,是為了呂姑娘進門的事。太夫人即便不替她們出頭,也該斷了受高氏擺布的念頭。

沒想到,自到滄州以后,鄭氏仗著她們都說不了話,日日跟她們抱怨,說是京城寧國府那孩子怎地還沒出事?!好讓高氏接她們回京。

那蔡婆子更是好笑,還指望著四爺回來了,納了她孫女,搶先懷個哥兒,想著新納的四夫人將來即便生了,也得過繼到長房承爵去,香秀肚里的孩子,順理成章成了最受寵的。

兩人算盤打得挺好。

四爺不是說四夫人沒遭難嗎?那長子豈能從下賤胚子肚里出來?!

聽不到兩仆婦腹內的嘀咕,鄭氏以為兒子回來無望了,便起身回寢臥內歇著去。

她剛跨出內堂的門,外間的簾子被掀開,一陣冷風猛地灌了進來。

“峻兒,你總算回來了?”抬頭望見門口的兒子,鄭氏不禁喜出望外。

齊峻繃著臉,朝母親點了點頭。

鄭氏眼皮一跳,仿佛意識到什么,忙吩咐屋里侍候的兩啞仆:“你們出去吧!在院門口守著,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攪咱們。”

蔡范二人屈膝一禮,接著告辭就離開了。

鄭氏拉兒子坐下:“累了吧!好生歇會兒,等下午的時候,到祠堂那兒,代表咱們長房去祭祖。”

齊峻微怔,沒有立即作答。

母親見到他后頭一句話,竟然不是孩子找到沒,而是要他去祭祖。

齊峻不由想起,雨潤告訴他的,當初在佛堂里,為了解救妻子,優曇情急之下,選擇自盡為主子洗清污名。

齊峻神情晦澀,朝母親行了一禮,問道:“娘親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嗎?”

鄭氏愣了一下,在原位坐回下來:“有什么好不好的,孤零零一人在這里,兒子都不在身邊。”

看著母親悲戚的神情,齊峻心里一軟,想起去年遇難的大哥,滿肚子的怨氣,立馬消除了一半。

“母親也不問問,此番南下,我都遇到了誰?”他不動聲色地問道。

此言一出,鄭氏頓時驚得坐了起來,一把扯住兒子的衣襟:“遇到誰,是那女人嗎?她跟你說了些什么?”

齊峻眸光一暗,忿然道:“母親以為,她會跟我說些什么?”

發覺兒子語氣不對,鄭氏忙為自己辯護:“任她說什么,為娘問心無愧。齊府又不只她一個媳婦,你妹妹難道不需要治好了。”

見她還要強撐,齊峻不覺心灰意冷:“那孩子呢?您竟然舍得她把孩子都帶走?”

聽到這里,鄭氏以為舒眉要跟兒子和離,心里不由一喜:“既然不肯回來,就算了。你還年輕,孩子以后還會有的。要不回來也不打緊,反正她要回府,終究逃不脫高家那女人的毒手。”

齊峻不覺愕然,怒道:“那女人還沒害夠咱們齊家嗎?母親為何還想著回寧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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