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從船上下來時,施家派來接人的轎子,停在碼頭已等候多時了。
“大哥和陸公子請留步,就送到這里吧!”舒眉轉過身來,面含微笑跟對方告辭,“等小婦人安置妥當了,稟明舅父后,置桌酒席請蕭大哥和陸公子,以答謝二位的攘助之恩。”
蕭慶卿聞言,嘴角微微上揚,拱手對舒眉道:“不算幫忙,只是互助互利。文家姑奶奶客氣了!”說到這里,他語氣頓了頓,掃了眼旁邊呆若木雞的表弟,接著笑道,“說起恩義,若不是妹子的應急措施得當,或許表弟當初在船上,就已經撐不下來了。”
舒眉連連擺手,自謙道:“那算什么恩義?不過是些常識罷了!舉手之勞而已,大哥休要提起,折殺小妹了!”
望了一眼轎子旁,施家派出的管事,蕭慶卿也不便耽擱他,忙對她提道:“待大哥上姑父家祝完壽,到時自會到施府上門拜訪。”說著,又俯下身子,壓低聲音跟她囑咐,“你收留的那少年,談吐似乎不俗。將來若是你遇到麻煩了,只要派人往陸家送信。大哥別的本事沒有,在道上混久了,識得的人倒不少。”[]熬夜看書307
舒眉聞言,不禁莞爾一笑。隨即,她想到葉照先前被人綁票的事,笑容倏地僵在臉上。
她感激地望了蕭慶卿一眼,朝對方福了福禮,誠摯地謝道:“大哥仗義,小妹在這里謝過了。若有什么不妥,到時自會尋大哥幫忙。”
欣慰地點了點頭,蕭慶卿便不在言語。
直到舒眉身影被轎簾擋住,施家一行人將她們接走,他還轉過身來,瞧見旁邊呆頭鵝的表弟。語帶嬉戲地拍醒他:“走了!人家早沒影了,還在這兒發愣……”
陸士綸收回視眼,不禁悵然若失,嘴里喃喃道:“一笑傾人城,古人誠不欺我矣男色眾多——異能大小姐!”
蕭慶卿聞言,先是一愣,接著便當場埋汰起他來了:“說你小子不走運吧!偏偏又在客棧遇上她。說你走運吧!剛有機會一起相處,偏生又病倒了,一躺就是好些年。白白錯過了親近佳人的天賜良機。你說你,什么時候病不好。偏生要這種時候病……”
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蕭慶卿滿面的恨色。
誰知,當事人陸士綸卻不以為意。會過意來后,他臉上神情一正,替自己辯解道:“小弟也不算完全沒收獲,起碼她特意看望過小弟,還知曉了我替她守院子的事……”
被這句話驚得瞠目結舌。蕭慶卿想也沒想,伸出手掌搭上表弟的額頭,隨后又摸了摸自個的,喃喃道:“沒發燙啊!怎地大白天,竟然說起胡話來了?”
見自個被表哥埋汰了,陸士綸絲毫不以忤。對蕭慶卿鄭重申辯道:“表哥,你難道瞧出來嗎?姑奶奶雖然早年遇人不淑,卻實實在在是位品貌雙全的好女子。你瞧她。得了人家一點幫助,就感恩戴德的。對路上遇到的弱小,也毫不猶豫生出援手。這樣心善貌美的女人,世間可不多。若不是嶺溪公子瞎了眼,讓美玉蒙塵。身遭不幸,哪里又是小弟這等身份能肖想的?!”
起先蕭慶卿還不以為意。待他聽到小弟提起齊峻,他的神情跟著肅穆起來。
他雖然不是常住京中,但販貨閑暇之余,跟京中幾位好友也經常推杯換盞。對于齊府的八卦,他也是偶有耳聞的。尤其是呂家重返京城的那段時間,他暗地里曾替文家這義妹捏了把冷汗。
從傳言判斷,這齊氏母子頗不是東西,不僅欺負義妹娘家無人。最后差點為他家送了命,齊峻這頭轉身又娶了一位。
齊峻那浪蕩子,確實不是托付終身的良配,表弟這話也沒說錯。
想通這些,他原先給舒眉跟表弟制造機會,斬斷齊文復合之路的那點愧疚感,倏地就不翼而飛了。
以表弟的人品,照顧義妹后半生絕對沒問題。而且雖說文家門第高,可表弟家財資豐厚,他又是兩榜進士出身。配失了婚的義妹,應該不算高攀。
想到這里,蕭慶卿心里主意已定,拍了拍陸士綸的肩頭,給他鼓勁道:“你說得沒錯!她那樣的人品、性情,你錯過了確實可惜!表哥支持你!”
聽到蕭慶卿的打氣,陸士綸精神一振,忙拉著表哥要承諾:“若是到時母親反對,表哥可要幫著小弟勸勸!”
蕭慶卿輕輕頷首:“放心吧!即便姑母的別的想法,姑父可不糊涂。以文家近百年在大楚朝氣的聲望,你當他家的女婿,姑父自當贊成!”[]熬夜看書307
想到自己父母婚配,陸士綸點了點頭。
當初父親以同進士的身份,到蕭家提親求取商家女,心里的避忌不會太多。
想到這里,陸士綸又多了幾分信心,跟表哥詢問道:“大哥,在金陵城時,小弟無緣成為曦裕先生的弟子,不若過兩天,我跟著表哥,上施府拜會一下施先生,向他討教一二……”
此言一句,蕭慶卿眸子驟亮,只見他拍了拍表弟的肩頭,贊道:“這法子不錯!正所謂近月樓上先得月!“說著,他望向陸士綸的眸子一縮,嘆道,“你小子,不錯嘛!一路走來,到是長進了不少。什么時候,從榆木疙瘩變成通心木了?!”
蘇士綸嘿嘿笑了兩聲,摸了摸腦袋,沒有回答他,羞赧地垂下頭來。
這邊他們自作主張地暢想將來,那邊抬著舒眉的軟轎,已經停在了施府大門口死亡天刀。
舒眉剛一下轎,就被眼睛黑鴉鴉一群人給驚住了。
為首的一對中年夫婦,男的四十上下,面色顯古銅色,留著美須,身上著了便服,一副文士打扮。再瞧那位婦人,大約三十五六的歲數,廣額秀鼻,看上去十分利索能干,通身打扮頗為精致。
見等的人出來了,那兩人忙迎了上來。
舒眉正不知如何稱呼,旁邊跟來的衛媽媽,收到那婦人示意的目光,忙跟舒眉介紹道,“兩位便是姑奶奶的舅父舅母……”
舒眉聞言,忙帶著兩個孩子拜倒,口中念叨:“舒兒見過舅父舅母!勞煩你們親自出來相迎,舒兒愧不敢當!”
不等舒眉拜下去,施賀氏一把將她扶住,說道:“自家骨肉至親,何必多禮?”接著,她轉過臉去,抱起地下的小葡萄,朝舒眉問道,“這就是你那孩子吧!看得真水靈!叫什么名字?幾歲了?”
舒眉正要作答,只見小葡萄搶著回道:“稟告舅太太,我叫小葡萄,剛過完生辰,進四歲了!”
聞言,施賀氏一愣,臉上露出笑容,對舒眉道:“這孩子,姑奶奶是如何教的?你還沒教他認人,他便知道舅母的身份了……”
舒眉抿嘴笑道,把文執初推上前,解釋道:“這都是他小舅舅教的,我平日哪有功夫教他這些……”
隨著她的動作,賀氏把目光移到文執初身上,見到對方朝自己行禮,忙伸出另一只將他扶了一把,瞅著舒眉笑道:“你們姐弟長得也挺像的嘛!”說罷,她一扭頭,問道,“老爺,您說呢?!”
誰知,她這一瞧不打緊,轉眼便看見自家夫婿,拉著旁邊的半大孩子,在那邊問長問短。
待賀氏認清那小少年是誰,眼睛不由微微瞇了起來。
見對臉上有異,舒眉跟著扭頭,見舅父自個跟葉照聊了起來。
她再扭過頭來,對舅母賀氏解釋道:“在觀海衛時,甥女無意中跟這位葉小公子碰上了,就把他帶了回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府是走失的……”
聽到舒眉這番說辭,賀氏面上一僵,隨后擠出些許笑意,道:“可不是怎地?咱們剛接到綁匪遞的信,趕到地方時,他們已經不見了。舅母還以為,他身遭不測了……多虧表姑奶奶找回他,這段時間以來,你舅舅急得頭發都快白了……”
說著,她拿眼睛斜睨了夫君一眼,眸光里意味深長。[]熬夜看書307
當年外人的面,被賀氏這樣打量,施靖臉上險些掛不住,想喝斥一番,但轉念想到舒眉是晚輩,又初來乍到,得給妻子留些顏面,遂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是催促妻子道:“舒兒她們舟船勞頓,許是累了,你這當舅母的,還不把人迎進去,這樣在門忤著,也不怕怠慢了客人。”
經他一提醒,賀氏把小葡萄遞給旁邊的婆子,對舒眉歉然道:“初次見到姑奶奶,舅母心里一高興,便失了分寸,姑奶奶莫要見怪呵!”
早瞧出這對夫婦不對勁,舒眉彎起嘴角,對賀氏客套道:“舅母操勞一家子的生活,是舒兒給你們添麻煩了!”
接著,賀氏便吩咐身邊的婆子管事,將舒眉帶來的行李輜重,幫忙卸下來,送到客院去,自己剛領舒眉并幾個孩子,朝后院走去。
剛進垂花門時,舒眉轉身朝后望去。似在尋找著什么,不意間碰到葉照投來的目光。
見他望過來了,舒眉放下心來,對他暗暗點頭。葉照瞧見過,回她會意的一笑。隨后收回視線,跟著施靖大踏步地拐到了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