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夫君要在府中宴請客人,賀氏微微感驚訝。
待打聽到要請的那人,是護送表姑奶奶一路過來的蕭大當家時,她不由撇了撇嘴巴,臉上浮現出幾抹訕然之色。
“我說呢!原先是為了那事!怕不是外甥女的緣故,而是為了那孩子。看把他緊張得……珞兒和瓏兒,從小到大哪里享受過那種待遇?”望著侍立在旁邊老婦說道,賀氏一臉恨色地說道,毫不掩飾面上那不屑的神色。
這老婦乃賀氏的乳娘,被喚作古嬤嬤的。自賀氏打小起就侍候在她身邊。此刻聽得她這番話,略微感到驚訝,望著賀氏不解地問道:“小姐,為何您要這樣說?”
掃了一眼前院的方向,賀氏解釋道:“人丟了那么久,哪會如此湊巧,半路上都能讓她們碰上?!定是他托人早就尋到了,怕引人注目,特意借著表姑奶奶的手,將人一路帶了回來的。那什么蕭大當家的,說不得就是他所托之人……”
古嬤嬤愣愣望著賀氏,略一沉吟,不解地說道:“我的小姐,幫著撫養那孩子,費不了咱們府里多少柴米,為何您總惦記著他?”
聽到她的問話,賀氏微微一怔,隨即發現自己失了態,遂掩飾道:“我不過說說!他這般重視那孩子,不過是埋怨,我沒讓他納妾生子。”
見她胡亂猜忌,古嬤嬤略感訝然之余,說道:“不會這樣的!在衛妹妹那兒,老奴怎么聽說,咱們家姑爺自小就不喜歡姨娘、庶子之類的。說是當年老夫人就是在這上吃了虧,才郁郁而終的,可憐年紀不到三十就過逝了。后來,老太爺在任上才娶了永州府望族的樂家小姐。生了后面的二爺和三爺,以及兩位姑太太。姑爺應該沒那樣的心思!”
賀氏聞言,目光一滯,面帶疑惑地望著自己乳母:“此事可是真的?她還跟你說了些什么?”
見她聽進自己的話了,古嬤嬤心里稍感欣慰,趁機將她從衛婆子那兒聽來的猜測,告訴了自家小姐。
“衛妹妹從小侍候在姑爺身邊,她的話還是有幾分見識的。老奴提起葉家小公子時,小姐,您猜她告訴老奴什么了?”說到這里。古嬤嬤略一沉吟,嘴角帶著些許笑意,望著她一直焦躁不安的小姐。
賀氏猛然抬頭。道:“還能說些什么?不過是向她主子說話唄!”
見她一臉不忿的模樣,古嬤嬤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她說,姑爺之所以收留葉家小公子,明著是為了故人之托。撫養遺孤。實則是為了兩位姐兒著想……小姐,您想想啊!那孩子聰明伶俐的機靈勁兒,不說萬里挑一,千里挑一還是可以算得上的。姑爺養在自己身邊,從小跟兩位姐兒一起長大,這感情跟親兄弟姐妹有何差別?他受了施家的大恩。兩位姐兒今后嫁了人,他還能不跟親兄弟一樣幫襯?若是跟瓏姐兒培養出感情,就算招為上門女婿。也并非不可能……”
賀氏一聽這話,心里便對之前的懷疑有了些許動搖。
難道真是為了她兩女兒著想,夫君才把那小子當親生的來養?
不對,好幾次他出遠門,回來后就神情恍惚。絕對不是那么簡單。
那姓葉的小子,身份肯定有蹊蹺。
不然。如何解釋相公自他來了以后,都不怎么出去應酬了?
是怕遇到以前知道他老底的,揭穿那孩子的身份吧?!
不過,衛婆子的說法,倒是給賀氏提了個醒兒。
若是相公真有招葉照為婿的想法,自己不妨去試他一試。不管是真是假,總會露出些許端倪來的。
賀氏打定主意,便不再糾結這問題,隨后問起舒眉的起居飲食。
見她不再追著葉照的事不放了,古嬤嬤暗中長長地松了口氣,忙答道:“您吩咐下來的,誰人敢怠慢?雖說如今老太太留在寺里吃齋靜修去了,可這府里誰還敢跟您陽奉陰違?”
賀氏點了點頭,又交待了一遍:“可要把那位姑奶奶伺候好了。且不說在燕京了,就是在金陵城,她跟那些世家夫人太太就走得極近,珞兒和瓏兒將來的親事,還指望在她身上呢!姑老爺如今官拜太傅,指不定不少好人家,盼著跟他府上結親。她家恰好又沒個適齡的待嫁女。”
古嬤嬤聞言,點了點頭,說道:“小姐請放心,老奴會吩咐下去的。如今兩位姐兒,跟她母子關系可好了!尤其是瓏姐兒,小少爺整日跟在她身后“二姨”,“二姨”地叫過不停,一刻也不愿離開的樣子。”
賀氏點了點頭,喃喃道:“但愿如此!她下次回金陵時,把珞兒瓏兒都帶到京城才好!”
聽她這樣說,古嬤嬤略一沉吟,在旁邊附和道:“小姐,您就放心吧!雖然,姑爺跟她母親隔一層肚皮生的,可她們文家如今沒剩幾個人了。她不跟咱們施家走動,還能跟誰親近?”
說著這里,她似是想到什么,一拍膝蓋,對賀氏道:“我瞧著表姑奶奶,不過只有二十左右的年紀,又生得如此相貌,少不得以后還要再嫁人的。如今她上面并無母嫂,將來張羅親事什么的,還不得靠您這當舅母的……”
聽到她提的這種可能,賀氏微微一驚,頓時此話有理。只見她略一沉吟,對古嬤嬤道:“先前你說的,此次宴請之人,除了蕭大當家,還有一位今年的新科進士?”
古嬤嬤點點頭,將她在衛婆子那兒套來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賀氏。
“那位陸公子,是城北陸氏一族的嫡系。聽說,在家中排行第三,尚未娶妻。他母親雖是繼室,卻是漕幫蕭老幫主的嫡親妹子。聽溫州這里老人說,他母親當年出嫁帶來嫁妝,前面車輛到達城北時,后面的隊伍還沒從東門走完……”
這番話讓賀氏聽得眼珠都快迸射出來。只見她略一沉吟后,望著古嬤嬤道:“你找人到外面打聽一下,那陸家公子,到底為何這般年紀了,還沒有娶妻?還有,打聽一下他的父母,性情到底如何?”
得到她的吩咐,古嬤嬤心領神會,又跟賀氏問道:“要不要跟老太太說一聲?先問問她老人家的意思?!”
聽了她的提議,賀氏將手一擺,說道:“不過是打聽打聽,八字還沒一撇呢!我還沒見過那人呢!若是長得歪瓜裂棗,配不上咱們珞兒怎么辦?!”
聽到她語氣里的猶豫,古嬤嬤不由點了點頭,暗地喃喃道:“老太太留在外面這一著,果然是做對了。沒有她的離開,小姐很難有自己作舉張。哪會像現在這樣,做起事來,越發沉穩老練了……”
將古嬤嬤打發得退下后,賀氏躺在暖閣的軟榻上,望著窗外簌簌而下的落雪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門外傳來丫鬟的請安聲:“表姑奶奶,大小姐,你們來了?太太……許是在休息吧?!容奴婢進去稟報一聲……”
接著,就有腳步聲走近,接著,有人撩起簾子的聲響。
賀氏見狀,忙坐直身子,朝門口女兒問道:“珞兒,跟孫師傅就繡完了?還不趕快進來!”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到幾人的腳步近了,接著一道人影閃了進來。
“娘親,大冷天的,針都拿不穩,您也不讓女兒歇兩天?!您看看,珞兒的手指都成這樣了……”接著,一個嬌嫩的聲音響起,賀氏身邊坐下的人影,伸出她那雙蔥白般的纖指,跟她母親撒起嬌來。
“這點苦都吃不了,人家考狀元的,大冷天還在外頭練字,作畫的。你在暖和的屋里練練女紅,就將你委屈成這樣了?”
見自己的抱怨,沒有得到母親半分同情,施珞華面上不由有些錯愕,把她表姐也拉過來,要她幫自己求情:“表姐,你說說看,這么冷的天,練也練不好,學得又慢,還有必要這樣拼命嗎?”
舒眉跟著笑了笑,沒有立即回答她。
誰知,賀氏聽了,知道女兒的懶病又犯了,忙訓斥道:“你現在是輕松了,等哪一天要用時自己不會,就莫要埋怨母親了。天冷怎么了?難不成沒衣裳穿時,還顧得了天冷不冷?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多少窮苦人家的女孩,大雪封山時,還要上山砍柴呢!水里結冰了,還要下河洗衣呢!”
見母親寸步不讓,施珞華心里不由感到郁悶,朝舒眉望了一眼,盼著她替自己求求情。
舒眉略一沉吟,出聲說道:“舅母這話說得不無道理!珞妹妹你是女兒家,大冬天舅父大人也沒要求你們拿筆練字。以前在京中我一位閨中好友,她乃將門出身。從小還跟兄長們一起蹲馬步、練射箭和騎馬。越是大雪天,越要出去練習,比你這個辛苦多了……”
聽到表姐提及京中貴女們的生活,施珞華不由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道:“她一個姑娘家,為何要蹲馬步,練騎射?難不成,還想著上戰場打仗不成?”
望著她一臉錯愕的表情,舒眉笑著搖了搖頭,解釋道:“學這些東西,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后來,因她有這點本事,離開燕京時,幫了她不少忙!”
(ued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