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面上一滯,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將小東西緊緊摟進懷里。
小葡萄撅著嘴巴,嗡聲嗡氣說道:“娘親,您不會扔下我不管了吧?!”
聽這話問得蹊蹺,舒眉直起身子,雙手將他腦袋托了起來:“你怎會這樣問?”
小葡萄吸了吸鼻子,沒有做聲。
舒眉狐惑地朝四周掃了一圈,只見她小弟執初和葉照對視了一眼,面上滿是尷尬的愧色。
他們這副表情,舒眉當然心里有數。不過,此時他們剛重逢,加之還有外人在場,她不好細問,把兒子放下來后,起身走到那兩位跟前,拍了拍葉照和文執初的肩膀。
“小葡萄多虧你們照看了!地動時,你們嚇壞了吧?!”說著,她摸了摸文執初的腦袋,又一臉執重地望向葉照。
她的話音剛落,文執初便垂下腦袋,葉照似是意思到什么,對舒眉道:“起初,是有些懼怕,后來,后來,辛叔叔當即立斷,護著咱們往空地跑。不過還好,咱們再出來的時候,差不多快停了……”
舒眉沒聽明白,將頭轉向葉照問道:“地動的時候,你們都在哪里?山上的石塊,真沒砸著你們?”
葉照搖了搖頭:“當時,陸爺爺派人過來,說新進了幾匹好馬,要咱們上馬場那邊。剛到了那里,就開始地動山搖了。幸好出來了,后來咱們返回山莊,那里的屋子,已經都塌了……”
“陸爺爺?”舒眉頗感意外,朝四周望了一圈,問道,“他人呢?怎地沒你們在一塊?”
小葡萄聽了,突然哭了起來。拉著舒眉抽泣道:“陸爺爺,他,他……他在莊子里,沒有出來……”
“啊?!”舒眉心頭一凜,忙問道:“不是他帶你們出來的嗎?”
小葡萄搖了搖頭,一臉茫然的樣子。文執初在一旁解釋道:“陸爺爺前幾天得了風寒,就沒有出去。他怕咱們悶,特意吩咐于管家,把我們帶到馬場練習騎射……”
“那他豈不是……”想到一種可能,舒眉心里掠過一陣難過。
那位老人家她雖然只見過一面。可對方的風采、學識給她留下深刻印象。就因為這樣,她后來才應允,讓幾個小蘿卜頭到陸家陪陪老人家。
舒眉的話音剛落。葉照和文執初便戚然地垂下頭,可小葡萄不知內情,對母親道:“娘親,您來的時候,沒有見過陸爺爺嗎?他一定急壞了。咱們不是故意不回去。舅舅說,咱們被困在這里了,想出也出不去!陸爺爺他沒怪小葡萄吧!”
舒眉眼神一黯,不知該如何解釋。
隨后,她又想到,這孩子年紀小單純。倒也不是完全沒好處,起碼不用這樣直面生與死的事情。
舒眉暗下決心,等下了山。將幾個孩子帶離這片傷心地。
如今她單獨帶孩子,小葡萄本就比雙親俱在的孩子,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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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船的那名男子見狀,不由笑了起來。在一旁打趣道:“又逗小妹妹玩了,她的用意怕就在‘鸚鵡’二字上。你這樣一改。人家還出什么氣?!”
沒想到被人當場說破小心思,舒眉臉上訕然,耳根開始發燙。
她歪著腦袋,尋思了片刻,一本正經地坦承道:“確實,‘麻雀’不足以形容說那話之人的樣子。這位大哥哥才思敏捷,果然是蘭心蕙質!失敬,失敬!”說完,舒眉故意學男子的模樣,豪爽地向他們抱拳彎腰施禮。
“蘭心蕙質?!”齊峻一個趔趄,險些從船上栽下來,好不容易穩住身子,扭頭對同伴壓低聲音道,“竟成,被你說中了,她果然有趣!”說著,不懷好意地朝他詭笑了幾聲。
那名叫“竟成”的男子,臉色微變,嘴角抽了幾抽。最后“嘿嘿”了兩下。
旁邊的齊峻瞅著舒眉,越看越覺得有趣,隨后就哈哈笑了起來。
他們的形狀,讓舒眉窘得無處藏身,一張嫩臉漲得通紅。
齊峻嘴角微彎,掃了一眼岸邊,扭頭對“竟成”提議道,“咱們還是上去吧!到亭子里坐坐。”
那名叫“竟成”的男子點頭同意。
接著,齊峻斂起他玩世不恭的神情,朝舒眉那邊鄭重其事地邀請道:“文妹妹一同來吧?!當年令尊在翰林院留的佳作,至今還被京中文人墨客們津津樂道。想來,貴府家學淵源,定還會有不少獨特的見解。咱們一起去說道說道……”
舒眉微愣,一時不知作何種反應才好。
若此時是在嶺南,她定會一早上去,跟他們把盞品茗,談詩論賦起來。怎奈自從被嬤嬤關在屋里,強行灌入了一大通男女大防,行止規矩的教條后,這些方面,她有了許多顧忌……
隨即,她又想起剛才齊五姑娘,連譏帶諷刺她的一通。原本三分的猶豫,此刻成了分。一旁的丫鬟雨潤,也拉扯舒眉的衣襟,示意她趕緊回去。
齊峻脧了她一眼,仿佛洞悉了對方的顧慮,出聲安撫道:“你是三妹的表妹,嶺溪自然是你的兄長。住在同一座府第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妹妹以后難不成都要避著我?!人小鬼大!”
舒眉不知京城世家,到底是如何講究的,但聽到對方用“人小鬼大”一詞形容她。反倒讓她進退兩難了!
自己若還在扭捏,豈不是欲蓋彌彰?!原本沒什么的,憑空添了幾分嫌疑和猜忌。
從小跟爹爹走山訪水,她本不是矯情之人。聽到這句話,心里已下定決心,打算拋開顧慮,應下對方的邀約。
舒眉扭過頭去,對丫鬟道:“雨潤,就跟齊家四哥去坐坐,不礙事的。回頭我自會跟嬤嬤解釋。”
雨潤無奈之下,只得由她去了。
兩艘小船慢慢劃靠岸邊,齊峻他們上岸后,立在旁邊等兩位小姑娘。雨潤先行一步跳下船來,站穩腳跟后,朝自家主子伸出手來,要拉她過來。
舒眉猶豫了片刻,才把小手伸給雨潤,然后縱身一躍……
誰知,前兩天這里剛下過一場雨,岸邊的泥土本就松軟濕滑。雨潤的身子輕,被舒眉重力這樣一帶,兩人腳下同時一滑——眼看著都要失足掉到湖里了。
站在一旁的齊峻,幾乎在同時伸出兩只手臂,將她們的手掌分別拉住。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旁邊的“竟成”兄還沒反應過來,齊峻已將兩姑娘拽了上來。
舒眉穩住身子后,回頭望向剛才她險些跌滑的地方,一臉驚恐萬狀的神色。
齊峻也是副心有余悸的表情,直直地瞅著舒眉,留意她臉上的反應。
過了好一會兒,也沒見舒眉有什么異狀,他心里暗暗驚訝。這要是換作他的小妹嬈兒,早就抹著淚兒倒在他懷里,得他這當哥哥的去安撫一番。
眼前這小姑娘,只是愣了半晌的神,就來向他道謝了。
“多謝四哥出手相救!”舒眉屈膝行禮,語氣中還帶著幾絲顫音。
眨眼的功夫,“齊家四哥”直接改口成“四哥”了,齊峻眼角微抖。
他收起臉上的異色,朝對方虛扶了一把,嘴中客氣道:“這是應該的,誰叫哥哥我叫你過來的?!”
舒眉心里微松,向他抿嘴一笑,說道:“四哥客氣了!我們今日之所以會滑,是命中有此一劫。若是在荷風苑上岸時滑倒,就沒那般幸運了!”
齊峻微微一怔,嘴里的話脫口而出:“照妹妹這說法,你命中今日這一劫,焉知不是我今日積功德的機緣?!”
“你們越說越像是在斗禪了。好了,好了,文家妹妹的劫難,是為了成全嶺溪積功德的;嶺溪這機緣,也得讓人姑娘家虛驚一場,配合你行善之舉。”那名叫“竟成”的男子,不甘被冷落,順著他們的話頭,解起禪來。
齊峻和舒眉俱是一驚,隨后會意過來,臉上都有幾分訕色。
沒人再就這話題說什么了。接著一行人就上了湖邊高地的掬月亭。等他們都坐下后,齊峻向舒眉介紹那名叫“竟成”的男子——“這位是你唐家的哥哥,志遠兄。”
舒眉上前拜見,以兄呼之。
幾人不知怎地,就聊起了名號,齊峻掃了一眼在側伺候的雨潤,一時興起,向舒眉問道:“她這名字倒挺別致的,是你給取的?若我沒料錯,該是出自韓昌黎的絕句吧?!”
舒眉臉上一紅,忙擺了擺手,矢口否認道:“小妹哪有這樣的才情,雨潤到文家時,我才五歲,剛剛起蒙。是爹爹取的,他極愛退之先生的詩作。”
“哦?!曦裕先生怕是能從韓詩里,體會到與他相似的心境。”唐志遠不由感嘆道。
舒眉點了點頭,眸光瞬時間黯淡下來。
這一幕正好被扭頭的齊峻看見,他猛然想起,她父親被貶嶺南的事,正要出聲安慰幾句。
突然,從亭子外頭,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原來四哥在這兒躲清靜,讓蘭兒一通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