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瑯閣。
三姑娘池明珍所住的珍瑯閣,向來是忠勇侯府內有上進心的丫鬟們,明爭暗斗極力想要爬進來當差的地方。
不說三姑娘手頭松快打賞下人最是大方,單就三姑娘乃是從侯夫人周氏肚子里爬出來的,她有一個當侯爺的爹,一個當世子爺的哥哥,這三點就足夠讓她在侯府里地位超群,而她的丫鬟們自然也可以靠著主子這株大樹,在府里多得幾分體面。
在三姑娘房里當差好處多多,但是相對的,高收入大臉面也伴隨著高風險。
侯府內眾人都知道三姑娘是個暴脾氣,一言不合就要手腳相向,破口大罵是手到擒來,怒到極處甩碟子砸花瓶更是家常便飯。
三姑娘這兩日的心情不好,準確說來是從中秋節那晚賞燈回來后臉就一直陰沉著,三姑娘房里當差的丫鬟們看到這情景俱都提心吊膽,伺候起主子來比平時更用了十二分心思,便連走路呼氣都不敢弄出大點聲響,生怕惹了主子煩心。
但是盡管再小心翼翼的侍候,三姑娘今天在打聽清楚,安國公府三公子借著慶陽伯府二姑娘謝暉的名義,又給五姑娘送了小玩意兒把玩后,到底還是發了大脾氣。
周氏聽到小丫鬟來報三姑娘又在房里打砸東西的時候,臉都鐵青了。衣服都來不及換,便帶著紅綾幾個大丫鬟疾步匆匆的來到珍瑯閣。
才剛剛進了珍瑯閣的大門,往前走了十幾步遠,周氏便聽到一陣歇斯底里的尖叫,“賤.人”“她怎么不去死”“讓她死”“讓她死”!!
話語里毫不掩飾的暴怒張狂和猙獰陰狠,讓周氏本就不好看的臉色直接變成烏黑,不覺就壓抑著熊熊怒氣快走幾步上前,打了簾子進去就厲色呵斥一聲:“胡鬧!”
“啪!”一聲尖銳的脆響,一個上等的青釉牡丹花瓶恰好砸到周氏腳前一步遠處,濺起的碎瓷好巧不巧砸在周氏腳面上。
房內侍候的小丫頭們看到這一幕場景,俱都驚懼顫抖的噗通噗通跪倒在地,連呼“夫人息怒”“夫人饒命”,一個個小臉上表情惶恐,哭都不敢哭。
唯獨三姑娘,一看見母親便再也忍不住的將手中的茶盞往桌上一丟,喚了聲“母親”,便趴在桌上委屈的嚎啕大哭起來。
“都出去,今日的事兒誰敢亂嚼舌根往外邊傳半句,明兒就拔了你們的舌頭賣到軍營充軍.妓。”周氏面上幾欲殺人的表情,把小丫頭們嚇得連行禮都忘了,唯唯應了幾句“是”,便從地上爬起來,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屋內就剩下母女兩人,周氏走上前幾步,指著趴在桌上哭的池明珍,氣的牙齒打顫,“哭什么?你個沒出息的東西,連這點事兒都經不住,還敢肖想嫁到安國公府去,我看你也別做那白日夢了,趁早給我歇了那心思,安安分分的做你的侯府大小姐!等忙完這陣子,娘給你找個人口簡單的人家訂了親,及早嫁過去,你就別在府里繼續礙我的眼了。”
“哇”一聲大哭,池明珍不知是被駭著了,還是委屈極了,竟是不管不顧的撒起潑來,“不,不,我不要,娘你不能不管我。”
不等周氏轉身甩袖子走人,池明珍就一下子撲到了周氏身上,緊緊抱住周氏的腰,委屈的哭的打嗝,“娘你怎么能不管我!娘我恨吶!都是那個賤.人,都是她犯.賤!”
“住口!”周氏極盡暴怒,巴掌伸出來就想往池明珍臉上打,但是看到女兒美艷的小臉上滿面淚痕,哭的恨不能昏死過去的模樣,周氏心里有再大的怒氣,也消了大半,但該教訓的話,該教的道理到底不能省了,不然那是害了她。
周氏就指著池明珍厲聲道:“口口聲聲賤.人,犯.賤,你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哪兒來的賤.人?那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是娘的女兒!你罵她賤人,那你又算什么,你父親和娘又算什么?”
“她也配?!”池明珍一下就抬起了頭,嗓音尖利的好似一把銳光霍霍的尖刀,“她一個妾生子,她算什么父親的女兒,撐死了就是一個奴才,她憑什么和我搶……”
后邊還欲再說兩個字兒,卻被周氏倏然飚高的嗓音驚駭的止住了——“住口!”
“你給我住口!”周氏又喘著粗氣,愛極又恨極的將方才那句話重申一遍。
這般蠻不講理的模樣,周氏險些被氣得倒仰。
她可以容忍女兒胡攪蠻纏,也可以容忍她賣嬌耍潑,那是她的真性情,但是她同時也必須學會逢場作戲!
這樣連明面上的掩飾功夫都做不來,當著滿屋子的丫鬟婆子的面就沒體統的大呼小叫,連點規矩都沒有,還想嫁到那吃人的安國公府,她這是嫌命長了,要往死里作么!!
“今天我再說最后一次,你給我聽好了!”周氏眉眼間的凌厲再也不加掩飾,她一下子將女兒從她身上扒拉一下,毫不憐惜的猛的一把推到在地上,居高臨下的指著她,一字一句的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以后這些不該出口的話,別讓我再聽到從你嘴里說出來。你是勛貴之女,幼承庭訓,禮儀教養都是發自骨子里的東西,還用我再教你一遍?堂堂忠勇侯府嫡女,你的行事做派、一應舉止代表的便是整個忠勇侯府的臉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從小就知道,難道還用我給你重申一遍壞了池玲瓏的閨譽對你有什么好處?”
又重重的喘了口氣,繼續指著池明珍的鼻子罵,“你個眼皮子淺的。娘說過會幫你就一定會幫你籌謀,你連這點耐心等的功夫都沒有,你說說你還有什么用?不就送了兩次禮,他們兩個是定了婚約的,就是私下里見上一面長輩們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娘礙著你的心思,自從穆長堯來了翼州可曾公然讓他們見過一面?你個沒本事的冤家,你說說你今天發的又是哪門子脾氣?!今日這是頭一遭娘就不給你計較了,再敢有下一次,娘就打斷你的腿把你送到家廟去。”
“娘,娘我再也不敢了……”池明珍雙手捂著臉,淚水從她的指頭縫里往外滴,她哭得嗓子都啞了,周氏心疼的眼圈發紅,到底看不過女兒這般委屈的模樣,一把把閨女拉過來,母女兩個抱在一起垂泣。
“怎么回事?”
倏然響起的男聲讓房內抱在一起哭的周氏和池明珍都回了神,兩人聽了聲音抬頭,便看到池晟瑾竟然來了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