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寒冬的晚上本就冷的很,更何況今夜還刮著凜冽的西北風。
風聲從耳際呼嘯而過,那風還帶著尾哨似地,打在人臉上,活像有刀子在割,讓人皮膚生疼。
孫琉璃送池玲瓏回致遠齋,走到半路,隱隱約約看到前方拐角處有火光傳來,不由拉住池玲瓏的手停在當場。
“王妃,是王爺過來了。”六月率先看清了來人,小聲回稟過池玲瓏后,也又恭敬的站在池玲瓏身后,一副守護者的姿態。
遠處的火光漸漸走近,待看清那身穿王袍,頭戴王冠、一身清冷的男人,果真是秦承嗣后,孫琉璃握了握池玲瓏的手,讓她回神,待她的視線轉向她后,才又一邊將垂在她臉側的碎發別在耳后,一邊也說道:“快回去吧,都來接你了。回去了別鬧小性子,有話好好說,我且先回玉瀾堂了。”
說完這些話,不待池玲瓏在說些什么,孫琉璃已經松開了她的手,招呼千嬌和百媚一道回去。
孫琉璃主仆三人走了干凈,眨眼間,秦承嗣也已經走到了池玲瓏面前。
濃重的夜色掩映下,他原本紫色的王袍,現在都扭曲的變了色,夜色蒼涼,卻比不過他身上的冷氣更重。
他冷峻的面容現在看來,棱角更加分明,只看一眼,池玲瓏便知,這人的心情,現在很不好。
可他不高興什么?
他曾姨母可是好生心疼他,為了他兒孫滿堂,能廣納天下美色,恨不能將京都所有千嬌百媚的貴女都塞給他,
她都還沒拉下臉來,給他臉色看呢。他就先不高興了,你不高興個什么勁兒啊?
哼,隨你不高興。誰要理你。
池玲瓏心里氣呼呼的,明知道這根本不是秦承嗣的錯。那人在宮宴上,也已經拒絕了太后的賞賜行為,對她忠誠的可以,可她心里就是堵著一口氣,那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出不了,就要把她憋死了。
可眼前這人,仔細說來。無辜的很,她要沖他發火么?
對著他那張冷臉,她什么火氣都發不出來了。
自覺自己很窩囊的池玲瓏,心里一股邪火往上冒,也因此,當秦承嗣伸手過來牽她的手時,就在那人的手,即將碰上她的手時,池玲瓏傲嬌的冷哼了一聲,一甩手。就在碧月幾人惶恐至極的臉色中,不看任何人一眼,大步往前走去。
現場氣氛陡然一冷。之前也冷的很,可現在卻森寒的,好似空氣都結了冰。
寒風呼嘯,碧月七月幾人抖擻著身子,噗通噗通跪在地上,感覺著燭火圍繞下,那身著王袍的主子,身上陡然之間漫上來的駭人的冷氣,幾個丫頭全都嚇得面無人色。身上的骨頭都開始咔嚓咔嚓作響起來。
王妃這是,這是。這么公然給主子的沒臉,……這是要死人的節奏啊!
碧月幾人額頭抵著冰涼的地面。俱都趴伏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本就是寒冬,地板上冷得很,西北風也長了眼睛似地,呼呼的只往她們袖口和棉服里邊鉆,只跪了這么一會兒,幾個丫頭便都受不住了,只覺得渾身都冷的要僵了似的。
可若是能選擇,她們也由衷的希望再在這里跪上兩個時辰,也絲毫不愿意忍受主子身上幾欲殺人的煞氣啊。
幾個丫頭惶惶不安,好在,秦承嗣并沒有怔立在當場多久,池玲瓏不過才走出百十米遠的距離,秦承嗣微瞇著眸子,直直的盯著她好似委屈的還在抽噎的背影片刻,轉而,也緊握住雙拳,在墨乙和阿壬驚恐的眼神中,跟了上去。
“滾。”
“是,是。”
通往玉瀾堂和致遠齋的這段道路上,大路上都是掛著燈籠照路的,池玲瓏不走方才秦承嗣走的那條小路,只找大路走,倒是不怕黑。
可她不怕黑,現在卻有些后悔起剛才的作為來。
太后是讓她惡心,把她當死人,給她男人塞人,是讓她委屈的想哭,可她委屈,她男人豈不是更無辜,更委屈?
可她剛才好像給他甩臉子,在他下屬面前,讓他難看來著。
唔,她后悔了,早知道,她應該用不準秦承嗣上她的床來懲罰他,或者更變態些,罰他抄《女戒》《女德》也可以的,再怎么無理取鬧,也不應該那樣折損他的顏面和尊榮。
那樣一個出身高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勢滔天的男人,被人這樣折辱,還是被她這樣一個女人,猝不及防下了面子,怕是現在也惱上她了吧?
她真是被太后娘娘氣瘋了。
唔,怕是那人現在也氣得不行,都不想理她了吧?
池玲瓏越想越悔,現在擔心焦慮等情緒,都將原本的懊惱和嫉恨壓制下去。
她多想再沖動一下,跑回秦承嗣面前,給他道個歉,求他原諒他。
可那樣矯情的話,她說不出口啊。
池玲瓏越走越慢,聽著人后沒有一點動靜,一顆心也沉到了地底下。
她多想這一路能夠一直走下去,讓她還有反悔的機會,可再抬頭一看,致遠齋近在眼前。
池玲瓏幾乎是抽噎著,一路小跑進來致遠齋的。
碧月和七月幾人,之前都陪著她去了玉瀾堂,現在致遠齋中,只剩下姜媽媽和柳貞娘,以及青衣,還有侍候小勺子的兩個奶娘在。
幾人有的已經卸下了,青衣年紀小,精力也好,倒是還在門邊做針線。
猛一聽見動靜,抬起頭,誰知竟看見自家王妃,捂著臉跑進來了,青衣一下站起身,膝蓋上的針線簸籮都摔地上了。
“王,王妃……”
池玲瓏不理青衣的叫喚,一口氣跑進內室,連鞋子也不脫,便一把撲在床幃內,扯了被子蒙在頭上,便聲嘶力竭大哭起來。
天神震怒都不帶這樣讓人驚駭的。
青衣險些被嚇破了膽子,手足無措,偏碧月幾人又都不在,這丫頭從來沒經歷過這種場面,不知該如何處理,猛一想到,這院里還有個姜媽媽,便話也來不及說了,也顧不上再安慰池玲瓏了,卻是一溜小跑就竄到后院去找姜媽媽去了。
等姜媽媽和柳貞娘,以及兩位奶娘都被驚動,跑出來時,青衣已經得了姜媽媽的囑托,快跑出去找秦承嗣和孫琉璃來救場了。
王妃都哭了,這可不就是十萬火急的大事兒,她要跑快些,不然稍晚一步,說不定就要出大事兒了。
青衣蒙著頭往外跑,將要出院門時,卻一下撞到一堵硬邦邦的人墻上。
青衣“哎呦”一聲,開始往后退,趔趄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深更半夜,院里都要落鎖了,你這丫頭要往哪里去?”墨乙親自守在門邊,居高臨下的逼問著摔倒在地的小丫頭。
青衣頭有些疼,還暈暈的,卻還牢記著自己的使命,開口便說要去找王爺和孫姑娘。
墨乙一聽青衣這話,搖搖頭,說道:“不用去了,且快回去侍候王妃。”
“啊?”青衣抬起頭,看向墨乙,也正是在這時,她才發現,致遠齋門口,不知何時竟多了好幾人。
原本夜里守門的四個鐵衛都還在,可墨乙、阿壬,墨丙、墨戊都站在這里做什么?
還有,還有……看見墨乙幾人身后跪著的六月七月、碧月碧月幾人,青衣頭更大了,叫了聲碧月姐姐,七月姐姐后,接下來的話全部戛然而止。
碧月跪在地上啜淚,一句話不說,七月這時反倒快速交代了青衣一句,“青衣你快些回去侍候王妃。我們幾個……犯了錯,王妃身邊沒人侍候,你快些回去吧。”
青衣“哦”了兩聲,回應的挺順當,可步子卻邁不動。
她知道王妃身邊沒侍候的人,可好歹現在有姜媽媽看著呢,她這不就奉姜媽媽之名,找人去救場的么?
若是王爺一直不回來,好歹也要找到孫姑娘啊,不然,王妃一直哭,哭壞了身子,誰能賠得起。
墨乙看著青衣呆愣的站在原地不動彈,哭笑不得。
他是知道致遠齋這丫頭,是王妃身邊從小侍候的,王妃更是她的救命恩人,這丫頭倒也忠心。
可這也太死心眼兒,反應也太慢了吧?
墨乙搖頭失笑,覺得這丫頭還有的調教,心里想著事兒,嘴上卻也說,“快些回去王妃身邊侍候是正經。主子已經回去了,勿用再出去尋找。”
這話青衣聽明白了。
既然王爺都回來了,她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青衣滿意了,給在場諸人行了禮,也不多話,便又一溜煙小跑回去了。
然而,出乎青衣預料的是,她想象中,王爺回來了,王妃不哭了的場景并沒有出現,直到她回去,姜媽媽還在內室中哄著王妃莫哭呢。
而除夕這一天,王妃也是哭著睡過去的。
這糟心的日子哦,大年第一天就哭,那今年日子還能好過了?
青衣由衷的為自家姑娘的前程擔憂起來。
要不,她現在去將小世子弄醒了,讓小世子來逗母親開心?
嘖,小家伙脾氣大,若是好夢正酣時,被她弄醒,指不定稍后誰要逗誰開心呢。
青衣腦子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也只能繼續托著腦袋想啊想的,想的自己都依著門框睡著了,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