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寵

455 十二皇子

大皇子名諱為魏廷易,二十歲加冠那年便受封易王,迎娶大皇子妃后開牙建府,在宮外立足。

他雖不是出自皇后腹中的嫡子,到底占了一個“長”字,又因其母妃衛淑妃乃是世襲罔替的京都一品衛國公府嫡長女,不管是朝中還是后宮,都能給他有力支持,大皇子早先也是爭位的強有力人選,也曾被弘遠帝由衷喜愛過。

大皇子也爭氣,征戰殺伐很有一套,只可惜,也就像是秦承嗣曾經評論過的那樣,大皇子為人目光短淺,有勇無謀,手段血腥,不堪為良主。

事實也確實是如此,大皇子不僅手段狠辣的讓人聞之色變,投奔他的清客幕僚越來越少,此人御下和看人的眼光也極其……與眾不同,且他性狹小,處事睚眥必報,血親關系在他眼中如同無物,讓人聞之膽寒。

尤其是在十皇子逼宮案后,大皇子被牽連貶為易郡王,發配到封地去,斷了他那份一步登天的念想,性情變得更加陰戾嗜血。

池玲瓏早就聽聞秦承嗣曾暗暗吩咐墨乙,派人去大皇子封地時刻盯著他的動靜,之前也有暗衛傳信,大皇子經了五、六道無關緊要的人的手,暗地里招兵買馬,怕是有一日會打回京城……

大皇子是個不安定因素,只要他一日不死,謀反的事兒便一日是個定時炸彈,如今,這顆炸彈終于要點燃引線了。

池玲瓏心臟不受控制的猛跳兩下,對秦承嗣說的這事兒心有余悸;雖說她見過大皇子的次數實在屈指可數。但也知那人是個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他若是真準備趁給太后奔喪的機會逼宮,不說能不能成事。就說屆時大皇子為了控制京城,也少不得將各勛貴朝臣的家眷控制起來,更有甚者,也少的殺幾個以殺雞敬佛。

秦王府在大魏自有其不能撼動的地位,秦承嗣手中又有軍權做保,所以,池玲瓏有絕對理由相信。大皇子的人是絕對不敢動他們母子幾人的,但是,同樣的。為了首先讓秦承嗣屈服,好拿下這個最有可能將他的美夢打碎的不安定因素,大皇子也是絕對會派出大部分人馬,一定要將他們母子幾人抓住捏在手里。

在太后停靈期間。她日日都要進宮。下手的機會實在太多了……

池玲瓏哀怨又忐忑,真擔心會出什么意外。

秦承嗣察覺到她的不安,大掌從她衣襟低處伸進去,帶著薄繭的手心一下下順著她絲滑細膩的背,吻著她的櫻唇呢喃的說,“不需擔心,一切有我。”

這一晚池玲瓏渾渾噩噩的入睡,睡夢中看見京城中到處都是身披黑色鎧甲的侍衛。他們如狼似虎的躥進各勛貴世家的府邸,燒殺搶掠。將女眷和嬰孩兒如關押牛羊一樣圈禁起來。

而那些一向高高在上,以下巴示人的貴婦和貴女,卻瑟縮做鵪鶉狀,哭泣不止,便有那看不清自己處境的貴女,傲慢怒罵之下被軍士一刀刺穿,鮮血如噴泉一樣噴濺出來。

那些黑色鎧甲的侍衛,全都是叛軍,池玲瓏甚至看見他們之中很大一部分人身上掛著九門侍衛的腰牌,是不是九門提督也要叛變了?那是大皇子的人?

池玲瓏恍恍惚惚從噩夢中驚醒,不知這確實只是個夢,還是“池玲瓏”從以前貴婦人們口中聽聞,而后自己想象出來的。

她感覺渾身虛軟,也好似還沒有從那種連天的廝殺和濃煙滾滾的氛圍中解脫出來。

逼宮,叛變,大皇子和十皇子果真不愧為兄弟,也不愧是一母同胞。

同樣的心性執拗,孤注一擲,也同樣的不認命,對那個位置爭不到手絕不罷休。

池玲瓏這一日進宮時神態頗為疲倦,眼底還有著脂粉遮擋不住的青黑色,高皇后見此不免和藹的問她,“可是昨日累著了?”

池玲瓏連忙行禮,道:“不是。”為太后守靈乃是臣子本分,她如何能說累?

便找借口說,“是府里幾個孩兒,已經開始認人了,臣妾晚上多陪了會兒,這才……”

后邊話語言猶未盡,高皇后卻已明了,含笑點頭,眸中多了幾分暖意,看似對孩兒極有興趣。

池玲瓏知道挑對了話題,一時間也舒了口氣,皇后卻又說,“能生下三胞胎,你果真是個福氣深厚的,只可惜本宮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聞見這樣的喜事,卻是沒見過長的一模一樣的三個小人兒。”

這意思難道是想讓她抱三個孩兒進宮來,好給皇后看個稀罕?

池玲瓏面上依舊泛笑,心里卻陡然咯噔一響,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她就不該說什么兒女事兒么,小勺子要進宮她就已經很惶恐了,再讓她的三胞胎進來,她怕是一整天都要提心吊膽。

池玲瓏低眉淺笑,想著回皇后的話,此時卻聽外邊宮娥們請安行禮的聲音,長樂長公主過來了。

長樂長公主昨日守了一夜靈,如今整個人都需要宮娥們攙扶才能走成路,她腳步踉蹌,面上哭痕深重,以前富態而白皙的面容,顯而易見的瘦了下來,整個人孱弱的好似風一吹就能將她吹走。

接連經歷了喪女和喪母之痛,長樂長公主是該消瘦了,若是果真還一如既往豐腴嬌美,那可真要被人說閑話了。

長樂長公主進來要給高皇后行禮,被高皇后一把拉住了。

按理身為嫡親的兒媳,高皇后昨日也是該守靈的,只可惜她身子到底太弱了,昨日上午哭了一上午靈,就先后昏厥了兩次,將弘遠帝都嚇著了。

御醫時刻待命,也說皇后若是再勞累。怕是也要不好了,由此,弘遠帝便特意恩準皇后歇息在后罩房中。給太后娘娘抄寫經書,念佛撿佛豆。

高皇后得了此特殊待遇,倒是沒人說閑話,一來,皇后多年惡疾纏身,年前到現在一直臥病不起,且幾乎日日咳血。已經不是秘密,眾所周知皇后這是痼疾了,勞累不得。因而,也無人詬病;且皇后娘家護國公府一門忠將,大都在朝擔任要職,皇后又有太子傍身。這樣的情況下。誰也不敢說皇后是非。

今日的哭靈依舊熱鬧非凡,就如昨日幾位扯開嗓子嚎哭的小皇子,今日竟也照舊痛哭流涕,好似對太后娘娘有多深的感情,如今太后去逝,他們心里有多悲傷一樣。

池玲瓏看了覺得心塞,喘了口氣后,卻不由心里嘆氣一聲。又拿著浸了姜汁的帕子,往眼角一按。瞬間淚如泉涌。

中午歇息,池玲瓏離開靈堂去臨近宮殿用膳,走到拐角處卻恰好碰到一人從旁邊被遮擋住的花蔭中走出來,池玲瓏駭了一跳,被六月護著踉蹌后退兩步,待在站穩身子,卻發現身前身姿挺拔的人有些熟悉,仔細看來,卻是之前俊美溫潤的七皇子殿下。

七皇子魏廷寂比之池玲瓏印象中的消瘦很多,眉目間多有倦意,且下頜上也出現了一層青澀胡渣,形容有些狼狽,似是好幾日沒有仔細打理過。

池玲瓏心中一轉,想到七皇子側妃何云沁的死,以及長樂長公主和七皇子的斗法,也后知后覺發現,果然,遭逢如此大變,七皇子就該精神倦怠些,身體瘦削一些才正常,不然,若是太過精神豐腴了,那就是對太后這個祖母孝心不嘉,對七皇子側妃恩愛一朝忘卻,是為負心人了。

“秦王妃?”七皇子微瞇著眸子訝異出口。

“七皇子殿下安好。”池玲瓏不緊不慢的行禮,又說著,“不知七皇子在此,沖撞了殿下,還請殿下勿怪。”

“不是王嫂的錯,是廷寂莽撞了,沒撞著王嫂吧?”

“倒是沒有。”池玲瓏淡淡回道,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疏離和防備,讓七皇子魏廷寂一時蹙眉,繼而卻又不由看了眼前的池玲瓏一眼,視線從她清麗柔媚的五官上劃過,瞳孔微縮,而后有禮的致歉告退。

七皇子的身影走遠,池玲瓏忍不住輕輕呼了口氣,有種死里逃生的感覺。

不知為何,每次被魏廷寂用那種看似很溫和的眼神打量,池玲瓏都敏銳的覺得自己好似被毒蛇盯上了,由不得她不心驚肉跳。

不過仔細說來,她和七皇子魏廷寂的“重逢”倒是每次都這么湊巧。

在邙山狩獵他醉酒那次如是,這次竟還是如此,但愿果真是偶然碰見的。

池玲瓏這樣想著,卻倏地又敏感的聽到,方才七皇子走出的那簇花蔭后邊竟又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六月和七月也聽到了,警惕的護著池玲瓏后退,一邊一把揮開那花蔭,厲聲喝道:“誰?”

花蔭朝兩邊分開,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面貌清秀俊逸的少年露出來,這少年胸口衣衫被刮破了,露出雪白的中衣,此刻正面色通紅的捂著胸口,羞愧的口齒不靈的給池玲瓏行禮,“三,三表嫂。”

“殿下是?”

池玲瓏猜測,這應是宮里某位殿下,因他那雙眸子,簡直就像是弘遠帝的翻版;且他喚她三表嫂,那就果真應該是宮里的殿下沒錯了。

年約十二、三歲的殿下,宮里確實有兩位,其一乃是宮女所出的十一皇子,其二便是良家子入宮,至今已爬上二品妃位的麗妃所出的十二皇子魏廷逍,這位衣著不凡,身上有著驕矜之氣,禮儀規矩卻學的極好,想來應該是弘遠帝尤其寵愛的十二殿下了。

池玲瓏再次行禮,十二皇子魏廷逍面紅耳赤的避開了,一邊還羞赧的解釋方才不出來拜見的原因。

“只因走路匆忙,方才被樹枝刮壞了衣物,失了儀態,倒是不好過來給表嫂行禮,還望表嫂勿要見怪。”又說起七皇子,“七皇兄陪小侄從此經過,被小侄央著去取衣物,匆忙之下沖撞了表嫂,也請表嫂看在小侄的面子上,勿要計較。”

說完又作揖行了大禮,到讓池玲瓏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眼前這孩子小小年紀已經這么會討人歡心,倒也難怪弘遠帝疼愛寵溺,若是忙碌一天在被此小兒溫言一哄,想來為人父的確實開懷。

池玲瓏這就行禮告退,雙方再無言語,池玲瓏這一晚依舊回了秦王府,秦承嗣卻是滯留在宮中守靈,夫妻兩人第二天碰面,秦承嗣不由拉了池玲瓏的手在避人處問她,“身子可還好?”

池玲瓏知道這小心眼兒的肯定是得知昨天她被七皇子碰了之事了,這才會如此緊張,偏還雙唇微抿著,一副“我不高興,你哄哄我”的模樣,實在好笑。

池玲瓏眸中滿含笑意,耐心解釋說,“好得很,七皇子沒撞到我,我避的及時,沒礙著,你別多想。”

看了看四周沒有動靜,六月和墨乙都守在不遠處,池玲瓏大著膽子踮起腳尖在他性感的薄唇上親一下,又安撫道:“我無事,你可別多想。現如今是多事之秋,宮里到處是眼線,你可別一個氣不憤做出傻事來。”

秦承嗣余怒未消,不過,被她這么一勸說,且溫香軟玉在懷,之前心里那股郁怒之氣,到底消散下去很多;然而,卻也沒打算將此事輕而的揭過。

不給魏廷寂一個教訓,他會日日睡不好覺的。

管他到底是無意碰見還是有意設計,總歸,碰了他的人,他可以一次當不知情,第二次總不能這么輕而易舉的糊弄過去。

他秦承嗣的妻子,不是這么好招惹的。

夫妻兩人簡單敘話就分開了,接下來幾天,池玲瓏依舊勤勤懇懇的守靈,中間還曾留下來守了兩個晚上,連番勞累下來,她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來,卻也不得不勉力支撐。

宮里太后還在停靈,韶華縣主卻要下葬了,皇室兩樁喪事要辦,即便是男子都吃不消,又何論池玲瓏這等被精心養在后宅的貴婦人,可不就一個兩個病倒了?

池玲瓏在太后薨了第二十天,也病倒了,這其中有假裝的成分,更多的卻也是她真的被累壞了。

而就在池玲瓏尚且在秦王府休整養身時,大皇子終于日夜兼程從封地趕來,奉皇明奔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