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媛策

第四章 母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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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母親上

婆子是聽到剛才那石破天驚的尖叫聲,才從廚房趕來了,此刻再看她這樣,嚇得差點兒背過氣去,慌忙抱住薛媛哭道:

“哎喲我的小姐耶,這是怎么了?”

依舊是被深埋在記憶中的聲音。

只要這個夢不醒,她就一定要去試試!

不過薛媛剛走出房門兩步,就與一個年近半百、又高又壯的婆子撞了滿懷。

劉媽媽。

她的乳母,在母親死后莫名失蹤的劉媽媽。

終于到了門口的薛媛,因為外邊的暖陽而瑟縮了一下,總覺得好像怕太陽一樣。

但這念頭不過一瞬,便適應了,人也踏出了房門。

幸而薛媛這一摔還帶倒了盆架,其上半盆水就潑在身上,雖然狼狽,但也澆滅了炭火,方才沒出事兒。

不過薛媛壓根兒沒覺得疼,只連番掙扎起身,直著眼睛看那明明近在眼前,卻又像是很遠的屋門。

娘,你一個人,敵不過他們的!

可是薛媛壓根兒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下床后不過搖搖晃晃地跑了兩步,就覺得兩腿和麻花似的要絞在一起,跌絆之間,就在腳踏的邊緣處滾在地上了。

薛媛這不要命的叫聲持續了片刻,忽然又清醒過來,猛地翻身下床往外跑。

她要去找娘親,阻止她和祁氏的沖突,救下母親!

那簡直不是人能發出的聲音!尖利宛如厲鬼,刺耳又難聽,整個安平侯府都被這聲音籠住了。

她的腿剛好蹭在旁邊的火盆兒邊上,炭火翻過來,尚未熄滅的炭燎在她腿上,燙傷了她。

老天爺,哪怕是個夢,也請讓我有機會可以救一次母親!

竹意被她的哭聲驚醒,慌忙抱起被子追過去,口中哭喊著:“大小姐,大小姐你別嚇奴婢,來人呀,快來人!”

詹雋兒是大家小姐,哪里見過這等架勢?不過一晃神之間,就眼睜睜看著薛媛赤腳,渾身濕漉漉的,帶著傷腿連跌帶爬地到了門口,像個瘋子般,嘴一撇,哇得哭了出來:

“秀秀!”

祁氏的背后是二叔父薛紋,而薛紋的背后是定國公,定國公的背后是六皇子張玨!

他們功于心計,步步為營,陷害太子,刺殺皇后長公主,弒君,扶持一個年幼的國主,借此以令天下!

后來薛媛才知道,劉媽媽知道了他們害死母親的勾當,大罵了薛紋與祁氏一通后,被扔在后花園的枯井里之中。

那些惡人還在上面蓋上了大石頭,封著雞血寫成符咒。

便是死人,他們都不肯放過!

劉媽媽是隨著世子夫人從南面來的,個子不高但力氣卻非常大,輕而易舉地就抱住了薛媛,讓她動彈不得了。

薛媛掙脫不了,就扯著她的衣袖,顛三倒四地說:

“媽媽哪兒都別去,就留在我身邊,我要找我娘,你帶我去找我娘!媽媽你不能去,我要找我娘!”

劉媽媽年輕的時候上過戰場,傷到了耳朵,隨著年紀的增大,耳朵越發不好用了,如今薛媛這話忽高忽低的,說得又快,就聽不明了。

但“找我娘”三個字,劉媽媽卻是真切地聽懂了的。

她立刻將十四歲的薛媛抱了起來,安撫道:“小姐別哭,你受傷了,老奴去將夫人請來。”

有那些記憶在,薛媛怎么可能讓她一個人去?她不肯放開她,極為堅持:“不行,我要找娘,媽媽帶我一起去,你別離開了,讓我看著你!”

這邊廂正亂著呢,院門口就傳來了一個婦人緊張又心疼的聲音:“秀秀?”

薛媛一呆,扯著劉媽媽的手也放開了,順著聲音看了過去。

婦人此刻不過家常打扮,石青色的裙子,外面籠了披風,只是因為來得及,所以披風歪了。她梳了墮馬髻,不過只帶了兩支簪子點綴,樸素又利索。

正是安平侯世子夫人,薛媛的母親白氏。

薛媛癡癡地看著眼前的母親,將這張臉和她記憶中的模樣漸漸重合起來。

是娘親!是讓她懊悔了這么多年、魂牽夢縈了這么多年,可憐枉死的可憐娘親!

白氏剛在和貼身的何媽媽商議件大事,先聽見小丫頭說女兒醒了,剛覺順氣些許,忽然就聽見了薛媛那可怖的尖叫聲,頓時氣也顧不得生了,抓了件披風就跑了過來。

再看女兒這副模樣,饒白氏是經過事的,此時也嚇壞了,疾步走來問道:“秀秀怎么了?是做噩夢了?別怕,娘在這兒。”

她說話的聲音非常好聽,但并不婉轉,反而很爽快,一聽就知道是個性子干脆的人。

對,這就是母親說話的聲音,好笑語的母親,說話辦事都是爽利的。

薛媛眼眶頓時紅了,伸手要去抓白氏的時候,忽而又一人從院外走了進來。

來人盛裝華服,鳳眼高挑,看人的時候總是笑瞇瞇的,雖然匆匆,但裙擺不動、環佩不響、腰肢輕擺,最是媚意入骨。

“我的皇天菩薩,秀秀怎么了?”來人看這院中情景,忙開口問道。

聲音如出谷鸝鳥,可以醉人。

薛媛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嗓子里,她的眼神自對母親的眷戀變成了驚恐,又從驚恐變成了滔天的恨意。

若要有人問薛媛日后那些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狡詐冷硬的本事是同誰學的,那她一定會說,便是薛紋、張琮之輩,都不及眼前這人教她的多。

如果這是夢,她會夢見母親,夢見詹雋兒,夢見劉媽媽夢見竹意,為什么還會夢見祁氏這個她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的女人?

先是大驚,再是大喜,緊接著又是大怒,剛歸來的三魂七魄根本支撐不住這起伏的情緒,薛媛就覺得身體像是要被撕碎一樣,就要暈倒。

不行,我怎么能在這時候倒下?她用力掐著自己的掌心,想要自己清醒起來,她要做很多的事情,那些親人好友,那些為她而死的人,她想救他們。

她怎能倒在這里?

“娘親,不要……你不能……陪著我……不能……”

喉嚨發甜,薛媛猛地咳出了一口血,要說話的話只說了一半,縱然再多不甘,還是暈了過去。

詹雋兒嚇得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丫頭婆子更是呆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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