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拿了碗盤去洗刷。
袁寶兒蹲在雞窩邊上的空地邊。
地里新芽才發,卻長得稀疏瘦弱,還軟趴趴的,似乎轉眼就會枯萎一般。
袁寶兒習慣性的撿了根棍子,給腳邊的小苗松了松土,發現地下墊了些基肥。
不過基肥之前發的不好,這會兒天氣變暖,肥力返上來,才會把苗燒成這樣,估計過兩天,這些也都得死了。
她對能入口的東西一貫愛惜,見著這種自然不會放著不理。
她小心的挪出苗,去田地邊緣捧了些土來,把肥跟根都隔開。
才剛埋好,就聽到后面有人道:“你在作甚?”
出聲的是個男人,距離她很近。
袁寶兒嚇了一跳,急急轉頭。
兩步之外,一面容黝黑的漢子正半彎著腰看她。
他身上穿著褂子,肩上扛著鋤頭,腳上還帶著些泥,顯然是才剛下地回來。
大約便是婦人說的當家的。
袁寶兒立刻站起來,朝他靦腆的笑了下。
婦人聽見動靜,從廚房出來,見自家當家的回來了,便笑著迎上去。
見當家的盯著袁寶兒便道:“這孩子過來尋親,找不著人,我便留他吃口飯喝點水。”
漢子不以為意的接過她遞過來的濕帕子,繼續才剛的話題,“你剛在作甚?”
袁寶兒有些拘謹的道:“這地太肥厚,苗有些受不住,我幫它們緩一緩?”
漢子看她一眼,又看地上被坯好的苗子。
這苗不對勁,他一早就知道。
說也是奇怪,明明按著旁人教他來的,偏偏就他家的長得不死不活,另外跟他一個時間落種的,人家都快要吃到嘴了。
袁寶兒見他感興趣,便往旁邊讓了下,并給他示意。
這里的肥都是跟土一塊漚的,大略看上去都是黑黢黢的,但袁寶兒卻能清楚的分出來哪里是土,哪里是肥。
只這一點便足可證明他不是個假把式。
袁寶兒從才剛交談的一瞬就看出這個家里誰做主。
她立刻向這位并不擅長耕種的男人展示所長。
男人雖然接觸農活不久,卻也能看出來她手法老道。
袁寶兒只弄了兩株,便站起來了。
漢子看她一眼,接過媳婦遞過來的水,咕嘟嘟喝了大半碗,總算想起早前的話:“你來尋誰家?”
婦人快言快語,“尋他姑母,姓柳的,你可知曉?”
漢子初時搖頭,但下一刻忽然凝住,“姓柳,嫁過來誰家?”
“你們本家姓周的,說是行三。”
漢子眉頭微松,嘴角明顯松弛下來,“本家行三的叔伯沒有誰家媳婦姓柳,應該不是這里的。”
“不可能,姑母早些年給阿爺寫過信,阿爹也說了,是這里沒錯。”
袁寶兒十分肯定的樣子讓漢子嘴角再次繃緊。
“這里確實沒有你說得那戶人家,你還是去別處去尋吧。”
漢子聲音十分嚴肅,神情也有些冷,但到底是莊戶人家,不擅長說謊,見袁寶兒看過來,忙躲閃的盯著圍墻。
婦人跟他朝夕相處,對他可能比他自己還了解,見他如此,她微微一怔。
袁寶兒一臉堅定,心里卻說沒有就對了,那是她編的,有了才見鬼。
不過看這漢子的模樣,似乎還真跟姓柳的有什么淵源。
莫不是她鐵齒銅牙,蒙上了?
“姑母她繡活可好了,姑母說她們村里的長輩同輩,就連外村的都喜歡請她幫忙的”,她小嘴一癟,腦袋耷拉著揪著衣角,一副可憐到極點的樣子,“她這么厲害,你們村子人這么多,應該會有人知道吧?””
漢子沒有吭氣,顯然下定決心。
但袁寶兒卻不想放棄,又低聲道:“可是這里我誰都不認識,就是想找也沒法子。”
說著她便耷拉著腦袋,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
她本就單薄,這兩天她又吃不好睡不好,身量更加的消瘦,好似成了個紙片似的
婦人瞧她一抽一抽的肩膀,有些不忍。
他們家雖然不富裕,卻也還是有余糧的,不差那一口吃的,而且她也惦記著袁寶兒的本事,有心讓他教教自家當家的,便悄悄去拽漢子衣裳。
漢子梗著脖子,沒有吭氣。
袁寶兒卻道:“不如這樣,我幫著你干農活,你幫我打聽人。”
這話一出,婦人眼睛都亮了。
這事對他們來說,就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落到實惠,這樣的好事何樂而不為?
她立馬笑得見牙不見眼,連連點頭。
“這周圍的幾個村,我們都熟,到時我幫著你去問問,看能不能尋著,”婦人十分熱情的接話。
“謝謝嫂子,”袁寶兒也跟著笑了。
然而對上漢子不帶一點笑的臉,她又怯怯的小聲道:“我打小就侍弄莊稼,很厲害的,我們那兒的人都可喜歡我了。”
她這話說的還真一點沒錯,她時常搗鼓出新鮮玩意兒,不止自家佃戶喜歡,便是旁人家的莊頭也對她極好。
畢竟新鮮的玩意兒總是更容易討到主家的歡心。
漢子眉頭微皺,似乎還不樂意。
婦人卻樂開了花。
他家當家的打獵是把好手,種地卻是個門外漢。
她正愁自家那十畝地可怎么辦才好,這就送上門個幫手。
她趕緊去揪漢子。
漢子眉頭緊皺,還瞪了眼媳婦。
婦人回瞪回去,用力搡漢子。
這一下明顯兇悍起來,隱約還帶著警告。
漢子到底畏懼枕頭風,哼了聲鉆去廚房吃飯。
婦人笑吟吟的給袁寶兒拖來個小杌子,等她坐下來才道:“你快跟我說說,這地是哪兒有問題,下晌我好侍弄侍弄。”
“這會兒不成,”袁寶兒道:“日頭太大了,等下晌我和周大哥回來,再侍弄也不遲。”
婦人對這個也不懂,聞言便笑瞇瞇點頭。
“你家里有多少畝地啊?”
袁寶兒抿嘴笑,“我家里每人干的多少不同,我年紀小,長輩心疼我,只讓我侍弄差不多三畝地吧。”
袁寶兒說的是她自己的那小塊水田。
婦人卻很驚訝,“這么點夠吃嗎?”
婦人心里盤算,就自家那十畝,交完賦稅,還都不夠他兩吃喝呢,這孩子就三畝,估計連小半年的嚼用都不夠。
“夠啊,還有剩呢,”袁寶兒笑的靦腆秀氣。
婦人卻不那么相信,不過瞧著她腦袋上的丫髻,想著到底是年紀小,家里人照顧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