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馬車在空蕩蕩的街市上快速行著,沒多會兒來到了城門口。
此時已有急著出城的百姓依著慣例排起長隊,但作為縣令的家眷,自是有特權的。
李大郎輕車熟路的將車趕到近前,差人手扶腰刀大搖大擺的過來。
天色微明,視線不明,不過車廂兩旁有燈籠,倒也能看清彼此面容。
差人看清來人是周大人夫人的奶嬤親兒子,頓時露出笑臉。
“原來是李大郎君,”他略微躬身。
李大郎嗯了聲,瞥了眼城門周圍的人數,“怎地都出來了?”
差人哪里知曉,只道:“奉大人之命,全城緝拿匪盜。”
李大郎出門之時便被叮囑,此番務必低調,便笑著寒暄兩句,把話題撇開。
差人自有事務,知曉這車不是鬧事的,便轉頭走了。
約莫小一刻鐘,天色漸漸亮起來,眾人拿起自己的東西,準備出城。
城門被射出云層的第一縷陽光鍍上燦然的金光。
差人們分站城門兩邊,朗聲喝令:“大人有令,即刻起關閉城門。”
說話時,差人們快速往人群扎去。
但那差人的話已經引起嘩然。
大家站在這兒等了起碼近半個時辰,說不開門便不開了,大家豈能服從。
袁寶兒見勢不妙,急急縮到角落,瞧著差人和眾人推推搡搡,攪得城門口一片亂遭。
馬匹也因此跟著不安起來。
眼見自家馬匹也跟著騷動,李大郎吆喝兩聲,將車子趕去一旁,不待動作,便有人過來。
李大郎定睛,見是韓凌,便跳下車來。
兩人低低交談兩句,韓凌來到窗邊。
周禮嬋探出腦袋,慕濡的望著舅舅。
韓凌微笑的望著她,溫聲道:“去了舅家要乖巧聽話,照顧好弟弟。”
周禮嬋還太小,看不懂他眼睛里的意思,只是聽話的點頭。
韓凌望了眼騷亂的城門,“我護你們過去。”
李大郎立馬道謝。
韓凌擺了下手,在前引路。
遠處有人急急跑了過來,“大人,東城門有異動,頭兒請求增援。”
韓凌腳步一頓,望了眼車子,命過來報信的差人護著車子出城。
他揚聲叫了其他差人,自己跳上馬背,反手一抽,便揚長而去。
周禮嬋不舍的望著他背影,李嬤嬤卻擔心被太多人瞧見,忙把她拽了進去。
袁寶兒最忌憚的便是相處好些時日的韓凌,他不在這里,她的膽氣頓時壯了。
此時的城門因著差人的減少,不足以控制情緒失控的人群。
袁寶兒縮在馬車后面,眼見著城門因為他們而開,便扯了嗓門大吼,“憑什么他們可以出去?”
“縣丞處事不公,我們也要出去。”
話音未落,有人也跟著喊起來,聲聲皆是挑撥之言。
一瞬間,眾人視線全都聚焦在那還有半個車廂沒能出去的車上。
眾人頓時激動起來。
大家拼命的擁擠著城門。
此時聚集在這里的百姓起碼幾百人,只憑幾個差人又如何能攔下。
很快,城門口被眾人擁擠而出,只幾息功夫,堵在這里的所有人逃了個干凈。
差人們心知是闖了禍事,眾人心照不宣的噤口不言,并將城門緊閉。
韓凌急急往差人來報的城門,走到一半,忽然想起,那個差人有些面生。
他猛地勒住韁繩,急急回去,看著緊閉的城門和有序的巡視,韓凌便知自己中計了。
然而便是知曉,也已然晚了。
他叫來守城差人,喝問出經過。
他眉頭緊鎖的站了會兒,直奔縣衙。
周承儒便在正堂,他一進來,便看到了。
“大人,”韓凌單膝下拜,低聲道:“屬下失職,辜負大人信任。”
周承儒往后趔趄了下,有些頹力的坐去椅子里。
良久,他擺了下手,低聲道:“罷了,”他盯著手邊的幾封信良久,才捏著遞給韓凌。
“把它們送出去吧。”
韓凌接過來一看,見是幾位世家名頭,頓時一驚。
“大人,此事若是被他們知曉,只怕大人性命難保。”
周承儒呵笑了聲,“現在能保?”
他盯著韓凌,一動不動。
韓凌頭皮發麻,卻不敢動。
周承儒咬牙切齒,“此事本也非我一人所為,沒得我一個人擔著的道理。”
韓凌垂著頭,不吭氣。
那些大家族里不知有多少齷齪手段,若真到鬧僵那一步,怕不止老爺,便是嬋兒也要受牽累。
周承儒從懷里摸出本冊子,遞過去,“送完信,你便拿著這個離開。”
韓凌這些年幫他做了不少的事,知曉周承儒有個記賬的毛病,而他此時遞來的,便是那本冊子。
韓凌頭又低了幾分,沒有接。
周承儒也不勉強,只把冊子放在案幾上,“山里的那些事太大,若那些人壓不下,一旦傳入陛下耳中,不論是那些人或是陛下,都不會讓我們活著。”
“嬋兒和瑾兒年紀還小,只那位舅父一人,未必護得周全。”
他看向韓凌,“這本冊子詳記范盧幾家與我這些年的交易,還有山地的數目。你且拿著,若真有萬一,你便拿它去尋東城的錦繡閣,尋洪娘子,或許能救兩個孩子性命。”
韓凌心里最看重的便是周禮嬋,一聽這話,便把冊子拿了過來。
“你走后萬萬不要靠近兩個孩子,”周承儒道:“那些人手段萬千,莫要著了他們的道。”
韓凌深以為然,此番他可不就是著了那魏小郎君的道了?
他鄭重一禮,帶著信,快步離開。
另一邊,袁寶兒跟著差人直奔京師。
這里距離京師并不是很遠,不過幾人沒有代步工具,只能憑著兩條腿。
袁寶兒從來不是個嬌氣的,一路健步如飛,便是腳尖和腳后跟火辣辣的生疼,也半聲不吭。
幾人一路暴走,將近過了午時便感到了京師。
差人下意識的要去戶部,袁寶兒自然跟從。
戶部的主事正好從外面回來,見三人如此狼狽,不由訝了下。
兩位差人長話短說,把情況講明。
主事眉頭緊皺,怒聲斥了聲,便聞言問袁寶兒:“不知那田畝冊子,小郎君可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