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顧晟一手背在后面，語氣平淡。

袁寶兒好笑的看他裝得稀松平常，實則暗自得意的樣子，沒有揭穿他。

顧佳瑤卻被引起了興頭，拉著顧晟不停的問他當年教授元哥兒的情形。

顧佳瑤小手軟乎乎的，熱嘟嘟的，拉著顧晟的時候，還撒嬌的搖晃著。

顧晟一貫剛強，身邊接觸的都是些硬漢，唯一接觸的女性就是袁寶兒。

袁寶兒也是個不喜歡軟綿的性子，所以驟然被顧佳瑤這么一捏，顧晟下意識的就想甩開。

好在他理智及時阻止，硬生生的阻止手臂揮甩的動作。

他僵著半邊身體，不敢動。

顧佳瑤還沒有察覺，還了樂顛顛的撒嬌，嬌聲嬌氣的跟他說也要跟皇帝哥哥一樣，也要顧晟教。

袁寶兒瞧著他歪斜著，整個人都扭曲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站在那里看了會兒，眼見過了將近一刻鐘，顧晟還維持那個姿勢，袁寶兒實在忍不住了。

“瑤瑤，讓你阿爹起來。”

顧佳瑤一臉莫名。

顧晟緩緩直起發酸的腰，不著痕跡的晃了晃，四平八穩的往前邁步，力圖用事實證明袁寶兒太過小瞧自己。

袁寶兒怎會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忍不住失笑。

好在顧佳瑤這會兒滿心滿眼都是顧晟，當即跟了過去，并沒有留意阿娘的嘲笑。

袁寶兒抱著肚子，溜溜達達的回去內室。

之前顧佳瑤一直在宮里，身上穿的，嘴里吃得都是宮廷御制，袁寶兒就是想管，也伸不上手。

現在瑤瑤就在家里，還成了頭一份的異姓郡主，袁寶兒覺得，她得給閨女好生捯飭一番。

她叫上馬唐，過去內庫。

顧晟他們兩個回來之后，顧府曾經熱鬧過一陣子，不過后來袁寶兒懷孕，她自己憊懶，懶得招待客人。

大家都很懂事，逢年過節，人不來，禮是一定會到的。

雖說都會還回去，但是總不好用人家送的，一來二去就積攢了整整一庫房的禮。

馬唐護著袁寶兒走在留出來的窄仄小路上。

袁寶兒左右看了半圈，自己也怕碰著肚子，就指了一些鮮亮的布料和看起來精巧又足夠大，不會讓孩子誤食或者誤傷的物件都搬出來。

馬唐把她指出來的一一記下來，等到袁寶兒出去，他親自把東西都搬出來。

等到顧佳瑤回來，進去自己小偏院，看到屋里的東西和擺設，整個人都呆了。

“這是什么？”

馬唐一早就讓人守在校場，得知顧佳瑤回來，一溜煙的過來。

“這是夫人特特找出來給大娘子把玩的。”

顧佳瑤一臉看稀罕物件的表情，左看看右看看。

馬唐在邊上，給她介紹這些東西干什么用的，要怎么玩。

顧佳瑤年紀小，聽得似懂非懂，不過倒是很喜歡那些翡翠擺件的。

她很是隨意的拿起來，放到眼前看。

馬唐正想介紹這東西，就見顧佳瑤上了另一只手，兩個小手一錯，啪的一聲輕響，擺件從中間斷了。

顧佳瑤傻了。

馬唐更傻了。

這玩意可是玉如意，上好的老坑翠，這么大件的起碼千兩銀子起。

就這么一下，千兩銀子打水漂了。

顧佳瑤見馬唐整個人都扭曲的了，癟了癟嘴，眼圈一紅，要哭。

馬唐嚇了一跳，急忙擺手，“大娘子莫急，這個不值什么，且容我帶出去修修，不礙的。”

顧佳瑤吸了吸鼻子，老實的把兩節的玉如意遞給他。

馬唐跟托寶貝似的拖起來，一溜小跑的出去。

仔細放好，馬唐還去回稟了顧晟。

顧晟很不在意的擺手。

“碎了就碎了，那玩意兒放在庫房也招灰，能給我閨女練手勁，總算還有點用處。”

說完，他又問：“真的是她掰斷的？”

馬唐點頭，兩手在身前比了個掰開的姿勢，“就一下，我瞧著大娘子還沒怎么使力。”

顧晟眉頭大動。

她閨女如今是郡主，不怕沒人娶。

顧晟也樂得成全閨女練武的心思。

只不過，顧晟一向要強，從來都是要做就做到最好，哪怕是教自家閨女，也是一樣。

所以得知顧佳瑤手上有力，他頭一個想到的是閨女繼承了袁寶兒的神力。

他樂顛顛的跑到小偏遠，笑瞇瞇的把手伸給她。

顧佳瑤一臉莫名其妙。

“好閨女，跟阿爹掰手腕。”

顧佳瑤根本不明白什么叫掰手腕。

顧晟叫來個小廝，現場給她演示一番，然后一臉鼓勵的朝她點頭，“你來試試。”

顧佳瑤那眼睛瞟苦著臉，跑去一旁揉手的小廝，有點怯的握上顧晟的手。

“兩只手，”顧晟蹲下來，把手放在小杌子上，心里琢磨著待會兒一定小心發力，萬萬不能傷了自家乖女兒。

顧佳瑤小手一上一下的抱住顧晟的手，因為手太小，她連胸口都用上了，整個人都在發力。

顧晟繃緊手臂，鼓勵她道：“使勁，用力，把阿爹掰倒。”

顧佳瑤抿著袖子，用了渾身的力氣，努力掰著。

然而，直到她憋得小臉通紅，也還是沒能掰倒。

顧晟見她勁用的差不多了，才喊停。

顧佳瑤喘著粗氣松開手，“阿爹力氣太大了。”

她很有些不滿的噘嘴。

顧晟笑，“我是你阿爹，正該比你力氣大才是。”

顧佳瑤眨巴兩下眼睛，懵懵懂懂。

顧晟笑著揉了揉她小腦袋，吩咐丫鬟服侍好大娘子，急急去找袁寶兒。

袁寶兒正跟叫來的繡娘商量給顧佳瑤做衣裳的事，顧晟大步流星的進來，繡娘立刻退到一旁。

“你先去量吧，這些你看著做，都做出來。”

袁寶兒小手一揮，鋪了滿滿一桌子的料子就被丫鬟們都搬走了。

顧晟一言不發的喝著茶，直到人都出去，才樂滋滋道：“瑤瑤該是繼承了你的力氣，正該學些功夫。”

袁寶兒挺驚訝，“你如何得知？”

顧晟洋洋得意的把自己的如何發現的說了，袁寶兒沉默一瞬，“也就是說，那一千兩銀子沒了？”

顧晟張了下嘴，生怕袁寶兒因此責怪顧佳瑤，“重點是瑤瑤那一把子力氣。”

袁寶兒深吸了口氣，大聲喊來人，交代他們無比把那屋里名貴的東西都收起來。

顧晟忙攔下來，“才剛擺上，就這么撤了，瑤瑤該以為你舍不得了。”

袁寶兒點頭，很嚴肅道：“我就是心疼。”

“家里啥條件啊，一千兩的玉如意讓她掰著玩。”

“去，”她大聲喝令。

來人盯著顧晟，見他也不敢在反駁，便顛顛出去。

沒多會兒就聽見偏院傳來顧佳瑤的聲音。

顧晟牙疼似的嘖了聲，“我就說吧。”

袁寶兒斜他一眼，轉頭從窗欞看見顧佳瑤一溜煙的跑過來。

大概是太生氣了，她跑得都不平穩，好在邊上的丫鬟機靈，時刻護著，這才把她送進門里。

“阿爹，他們搬我東西。”

顧佳瑤人沒沒站穩當，就先告狀。

顧晟條件反射的抖了下，想要說話，袁寶兒眼睛就斜過來。

顧晟在外那是威風凜凜，但是在家，那就是袁寶兒的一言堂。

“我讓他們拿走的，”袁寶兒指了指一早準備好的墊子，“跪下。”

顧佳瑤一愣，澄澈的眼里滿是不解。

袁寶兒道：“玉如意可是你掰斷的？”

顧佳瑤總算明白了為什么，她老老實實的點頭。

袁寶兒道：“你可知那東西價值幾何？”

顧佳瑤搖了搖頭，很小聲的道：“馬叔說沒事。”

袁寶兒呵了聲，“一千兩銀子。”

顧佳瑤是被袁寶兒抓著細算過帳的，她低著腦袋，扒拉著手指頭算一千兩夠買多少糧食。

算完之后，她徹底耷拉下腦袋了。

袁寶兒見她知道錯了，語調也就軟了。

“阿娘本來想，你現在多少也是郡主了，閨房總該有些樣子，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

顧佳瑤抬起頭，嘴巴微撅，她還是挺喜歡屋里頭的東西的。

尤其是紅彤彤的石榴樹，雖然就一尺多高，可是紅彤彤的，好看極了。

“我能留下石榴樹嗎？”

其他的拿走了，顧佳瑤并不怎么可惜。

“你會好好愛護它？”

袁寶兒知道她說的那個，那是寶石和翡翠以金絲編就的盆景。

是某個意圖往府里塞人的某個不良老不修送來的，顧晟把東西留下了，人直接打發給了布衣衛的兄弟，過后還跟那老不修說，讓他有富余的就多送來些，他好些兄弟都還是光棍。

那老不修一聽這話，臉都綠了。

這東西是顧晟經手，顧晟最知道。

“就這一件，就給閨女玩吧，”他在邊上說情。

袁寶兒瞧過去，見顧晟一臉懇切，轉過頭女兒也一樣表情。

“行吧，”袁寶兒本來琢磨，要是這些東西沒地方放，就開個鋪子，把這些都處理掉算了。

他們家內庫統共就那么大，東西塞得那么滿，都沒地方擺新的。

成功留下心愛之物，顧佳瑤很高興，她樂顛顛的道了謝，轉頭跑了。

袁寶兒這才嗔顧晟，“你就慣著吧。”

顧晟嘿嘿，“咱家閨女可是郡主，一個盆景，摔了就摔了，壞了就壞了，能怎么的？”

袁寶兒都懶得說他，直接問他打算怎么訓練顧佳瑤。

“太小了，這會兒只能調理身體，”顧晟道：“打明兒起，我打算給她泡藥浴，另外吃食上也得謹慎了。”

“你自己管，”袁寶兒對這些本來也不是多精通，加上有孕，精力不濟，就更加困難，一聽得顧晟說的頭頭是道，立刻甩手。

顧晟本來也是這么想的，立刻去書房，寫完藥名，叫來馬唐，吩咐他去準備藥材。

馬唐當年也是幫顧晟準備過的，而今又看到熟悉的藥名，就知道又是要泡藥浴。

他反應了一瞬就想明白，這肯定是給小郡主準備的。

他咧了下嘴，不敢吭氣，只是在回來的路上去了雜貨鋪，買了些崖蜜和粽子糖等東西回來。

隔天，顧佳瑤還在酣睡，就被顧晟喊起來。

“我困，”顧佳瑤團著被子，堆坐在床上，揉著眼睛撒嬌。

“待會兒再睡，”顧晟哄她，“等跑完澡，阿爹就讓你睡了。”

顧佳瑤搖晃著腦袋，眼睛半開半閉，似乎下一瞬就能睡著。

顧晟招呼丫鬟把顧佳瑤收拾妥當，帶她去用早飯。

顧佳瑤經過這么一折騰總算醒了，但她沒睡飽，情緒不高，飯量也少。

袁寶兒怕她待會兒睡得不舒服，也沒敢多勸。

顧晟則是怕她頭一次泡藥浴，待會兒受不住，更怕驚著袁寶兒，根本就沒想跟兩人說。

吃過飯，顧佳瑤總算徹底醒了，顧晟就問她要不要去校場玩。

顧佳瑤有點心動，就是身體還有點懶。

顧晟似乎瞧出她的糾結，抱起她，“阿爹抱你。”

顧佳瑤和袁寶兒都嚇了一跳。

顧晟說起來還帶點老派人的做派，帶著點抱孫不抱兒的老思想，從前雖然也疼愛女兒，但是從來不曾如此親近。

顧佳瑤在短暫的驚訝過后，就抱住顧晟脖子。

也不知道顧晟跟她說了什么，她咯咯的笑得十分開心。

袁寶兒慢悠悠的喝著消食果子水，瞧著父女兩走遠，忍不住低笑。

卻不知，顧晟帶著顧佳瑤徑直去了前院，那里有一早準備好的藥湯，還有為此特地請過來的郎中。

顧佳瑤還美滋滋的，以為顧晟陪她玩，但是等到顧晟跟她說完，她就不干了。

顧晟也不強迫，只道：“要是不泡藥浴，我是不會教你功夫的。”

說完，他轉頭就走。

對女兒，他固然覺得不練武可惜，但那只針對她的天賦，作為一個娘子，他還是想女兒平安喜樂長大，在合適的年紀嫁給家世相當，人品貴重的郎君的。

顧佳瑤眼見顧晟真的要走，再顧不得耍脾氣，質問他，“皇帝哥哥泡了嗎？”

“自然，”顧晟淡淡說道，頭也沒回。

顧佳瑤撅了撅嘴，心說等她見到皇帝哥哥一定問他，小手揪著衣襟，很不情愿的道：“我泡。”

顧晟出了門，顧佳瑤有些著急，邁著小短腿就要去追，馬唐趕緊讓丫鬟進去，服侍顧佳瑤去小浴桶里跑著。

水溫有些熱，顧佳瑤咧了下嘴，但還在能承受的范圍，所以在丫鬟問她時，她癟著嘴，繃著臉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