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事前就已經得到顧晟叮嚀,并且為了確保顧佳瑤初次洗練順利,顧晟還特地當場讓人演示一次,并反復教授丫鬟們手法。
確定丫鬟們全部掌握,這才有了這一次的藥浴。
顧晟也害怕一個不小心傷了她,特地把藥浴分量減成二十分之一,又縮短泡的時間,只是這樣一來,效果肯定不如他當初那一次好。
不過顧佳瑤年紀小,身子骨還在持續的生長當中,只要藥浴不斷,這一點點的缺陷在將來還是能彌補過來的。
這是顧晟經過反復測算得出來的。
可就算是這樣,他也還是不放心,一直守在門口,聽著里面嘩啦啦的水聲和顧佳瑤偶爾的哼唧聲。
顧晟側耳仔細聽,確定她自己想要出來,并沒有半點痛楚,這才沒有闖進去。
時間到,楊關門服侍她出來。
顧佳瑤的小臉紅撲撲的,整個人就好像熟透了的似的。
顧晟下意識的摸了摸她臉,感覺只比正常溫度略微高些,才蹲下來問:“才剛怎么樣?又哪里不舒服嗎?”
顧佳瑤搖了下頭,腦袋還沒轉回來,就皺起小眉毛。
“阿爹,請恕瑤瑤失禮。”
她一把揪住丫鬟,要去凈房。
丫鬟忙不迭抱起她,轉頭就去就近的凈房。
差不多小一刻鐘,顧佳瑤才回來,這會兒她的臉已經沒有那么紅了,但是整個人都顯得很輕松。
“阿爹,”她喜滋滋的喊著,在她自己就都沒注意的時候,還墊著腳尖,似乎想蹦一蹦。
顧晟知道,她這是感覺身體前所未有的輕松,早在他經歷時,也是這般。
“如何?”
他抱起她,回去書房。
這會兒屋里都已經收拾干凈,顧晟帶她坐下來。
沒多會兒有郎中過來,仔仔細細的查看一遍,才表示大娘子身體無恙。
這位郎中父親就在太醫院任職,他家里幾代從醫,他亦然。
顧晟不太想把這事搞大,所以特地請了太醫的兒子過來。
當然,這也是因為這個人醫術確實不錯,不過是因為父親也在太醫院,他才沒有過去任職。
送走郎中,顧晟就跟顧佳瑤說起才剛泡的藥湯,并跟她說,將來還是會泡,并且經常泡,而且不是每一次都這么輕松,將來還會特別痛苦,問她要不要泡。
顧佳瑤的想法很簡單,她想要跟顧晟學武。
確定可以,她很利索的點頭。
“那這事不能讓你阿娘知道,”顧晟略微放低音量,似乎怕外面的人聽見。
顧佳瑤人小鬼大,偷偷的笑著點頭。
顧晟臉一熱,感覺在女兒跟前丟了面子。
他干咳一聲,“今天差不多就這樣,明天阿爹帶你看兵器庫去。”
顧佳瑤歡呼一聲,一臉期盼的跑了。
然而,她的期盼注定要落空,隔天一早,元哥兒當朝宣布修改大律。
在宣布之前,各路人馬都在放風,只是因為利益的不同,大家各有側重,導致一些不明就里的小官小吏有些悶頭,忍不住跟風。
輿論每天變上幾變,那都是家常便飯。
不過不論怎么變,大家心里都明白,這一切最終都要看皇帝,只有他的金口玉言才做數。
所以在元哥兒輕描淡寫的說出他們期盼,又不怎么期盼的結果后,大家臉色都變了。
好在元哥兒到底不是曾經的愣頭青,知曉打一棒子給個甜棗的道理,在說完這話之后,內侍從袖子里拿出個卷軸,陰陽頓挫的唱念開來。
卷軸上寫的都是協助修改大律的官員,元哥兒把四部和大員全部剔除,選出來的竟然清一色都是能干肯干的小官吏。
顧晟垂著眼,聽完唱名,不由得也在心里佩服元哥兒的思量。
這些小官吏每天只得微薄薪資,卻要干無數的活,干出錯,一定問責,干好了,未必能有獎勵,因為他們太渺小,渺小到幾乎不會被上位者注意。
但就是這樣的人才撐起大夏的基層。
顧晟留意到,元哥兒挑選的人里包括了左右相兩家擱了幾個房頭的子嗣,也有溫帥和大理寺等大員的遠方親戚。
他把這個遠近把握得很好,剛好不出五服,但是論親近有不會有多少的關系。
在五服,出了事,牽出一串,誰都逃不了。
遠一點,又不太親近,在關鍵時刻定然會想著紆尊降貴,對他們青睞的帝王。
不得不說,這一手玩得真是太漂亮了。
顧晟心里贊嘆著,跟著一干面色難看的官員往外去。
內侍悄然過來請他。
顧晟淡定站定,跟著內侍轉去書房。
元哥兒正在練字,見他過來便笑嘻嘻的扔了筆過來。
“先生,我今天做的好嗎?”
他微微仰著臉,陽光從窗欞投射過來,照得他肌膚有些微微的透明,圓潤還帶這些未散的嬰兒肥的臉上滿是得意。
“陛下做的很好,”顧晟很欣慰。
當年的那個懵懂小童而今終于蛻變成了合格的上位者。
雖然距離帝王還有些距離,但不可否認,他真的已經變了。
元哥兒笑得很得意,“我就想了個開頭,其他都是崔九幫著完善的。”
顧晟倒是不驚訝,崔九出身崔家大家,他們這些氏族出身的孩子,從啟蒙之后,就會背族譜,背完自己的,就背別人家的,別說區區五服,就是遠方旁支,但分出去的,只要他們想,也一樣能如數家珍。
他笑瞇瞇的說著,腦袋微微歪著,隱約有些炫耀。
顧晟心里覺得好笑,面上拱手,“陛下慧眼,識得英才。”
元哥兒嘿嘿一笑,不再糾結這個話題,而是道:“可就算是這樣,我看兩位老大人也不是太高興。”
“先生,你說怎么辦?”
顧晟文體館,看過去,他先是覺得元哥兒是在試探,但仔細看過,確定他真的只是詢問。
“不需理會,”顧晟道:“不過修大律乃是本朝大事,需得謹慎,反復敲定,方才能成稿。”
“所以我以為,可以讓他們確保完成本職之外,再做這些事。”
元哥兒眉頭微挑。
他本來是打算在宮里劈出一個地方,專門用來安置這些官吏。
皇宮這么大,就只他一個正經主子,那些地方空著也是空著,還不如利用起來。
不過現在聽到顧晟這么說,他有些奇怪。
顧晟道:“大律上的律法是約束萬民,讓他們行事不得游離于法度之外。”
“陛下挑選出來的能吏固然讓他們措手不及,但陛下也不可輕忽。”
“要知道,論這些本事,兩位老大人可是個中翹楚。”
“能吏之所以稱之為能吏,是因為他們的辦事能力的確出眾。”
“這正是他們的長處。”
“陛下之所以挑中他們,不也是因為他們常年接觸的都是百姓,更了解百姓的疾苦,知曉他們的訴求?“
“如果把他們放在一處,不讓他們再接觸,那豈不是把他們的長處抹掉了?”
元哥兒遲疑。
“況且,”顧晟道:“大律也不是朝夕就能完成的,若把他們調離,等到大律編完,他們要何去何從?”
元哥兒抿著嘴,嚴肅著臉沉吟。
他這一次一共選出來近百人出來。
他本來打算編制完畢,就把他們原地升一級,但那現在看來,似乎是他有些想當然了。
“我和崔九已經編制了大半,”元哥兒一心想要做出成績,不想讓顧晟覺得還是個孩子,忍不住說一句。
“是,”顧晟拱手,“只是陛下只在幼年經歷過一點點疾苦,崔九娘子自小生活在世家,知曉世家與官要遠勝于民。”
“所以我以為,陛下該廣開言路,虛心納諫,如此方為上策。”
元哥兒有點憋屈,但他不敢說,只含糊的恩了兩聲。
打發走顧晟,元哥兒在屋里轉了幾圈,轉頭去找崔九。
崔九聽完元哥兒三言兩語的概括,笑了笑,“陛下,顧大人所言極是。”
元哥兒有些驚訝,“你不生氣?”
崔九搖頭,“當初我之所以建議讓那么多人一道編修,就是想到了這個。”
她道:“我請人打聽過,這些能吏雖然都跟朝中大員能掛上邊,但是他們本身家庭也都僅能溫飽而已。”
“這樣的他們可遠比我這樣紙上談兵的要強上許多。”
元哥兒這才明白,合著她其實都一早想好了。
“你能理解就好,”他道:“那那些人就兩頭跑,時間上,你可能要配合一些。”
“這個好說,”崔九答應得很痛快。
說完最主要的大事,元哥兒心情好了,也有心情惦記顧佳瑤了。、
傍晚,顧晟忙了一天回來,就看坐在后院的亭子里,陪著袁寶兒炭爐烤栗子,陪著顧佳瑤往的元哥兒。
顧晟趕忙上前行禮。
元哥兒先一步扶他起來,“先生,這里是家里,這些虛禮就免了吧。”
顧晟想了想,站起身來。
袁寶兒抱著肚子起來,“就等著你呢,飯一早就好了。”
元哥兒很順手的扶著袁寶兒,兩人往屋里去,顧佳瑤笑鬧著從院子里跑過來。
三人一前一后的進去了。
顧晟站了片刻,才發現自己被漏下了。
他憋了下嘴,老實的跟了進去。
顧家的飯菜一向都很合元哥兒口味,吃過飯,元哥兒摸著鼓溜溜的肚子,看向顧佳瑤。
“瑤瑤,要不要跟哥哥回宮?”
他玩笑一般的問道,心里確定顧佳瑤是一定會答應的。
不想顧佳瑤遲疑了下,看向顧晟。
顧晟微微一笑,“陛下,宮里危險并沒有完全解除,不若再過些時候,臣再送她進宮。”
元哥兒有點不大高興。
自打顧佳瑤離宮,他每天都想她,有天都夢到她了。
他雖是帝王,但這里都是親近的人,他也就沒刻意端著。
如此就很輕易的看出他不高興了。
“不然瑤瑤先回去幾天,過兩天再回來?”
袁寶兒提出折中條件。
顧晟看顧佳瑤,顧佳瑤糾結的皺巴著小臉。
元哥兒想了想,立馬敲定,“三天,以后每三天,我就送她回來一天。”
袁寶兒知曉,兩人感情深厚,顧佳瑤還是他一手帶大,可以說是親妹妹,或許比那還要親,猛地一下子跟那么疼愛的妹妹奮力,心理上肯定受不住。
顧佳瑤很心動,她之所以不肯回去就是因為她還需要跑藥澡。
她期盼的看顧晟,顧晟心知這已經是元哥兒的極限,雖然心里不大高興,也只能點頭。
見兩人同意,元哥兒長舒了口氣。
他心里害怕兩人變卦,確定可以帶人走,立馬帶著顧佳瑤離開。
袁寶兒和顧晟送馬車離開,瞧著車尾一顛一顛,好似迫不及待的樣子,袁寶兒笑了。
顧晟哼了聲,負責袁寶兒回去了。
府門一關,袁寶兒的世家就跟外面無關了。
不知不覺她的肚子已經大如笸籮了,此時的她已經看不到自己腳面,平常起居都多賴丫鬟們和顧晟照應。
晚上,顧晟瞧著她緊繃的肚子,都有些害怕。
“這不會有事吧,”他小心翼翼的點點她光滑的肚皮,那架勢就好像她的肚子是個魚泡,一扎就漏了。
袁寶兒被他的謹慎逗得直樂,“沒事,當初懷瑤瑤的時候,可比這個大一圈呢。”
顧晟一聽,頓時沉默了。
那會兒的他一心撲在事務上,哪怕知道袁寶兒有孕,可他分出來的精神也很少。
當時他根本不覺得,現在想來,覺得那會兒的自己就是個混蛋。
哪有嬌妻生娃,親爹還不陪在身邊的。
他很真心實意的給袁寶兒道歉。
袁寶兒最初還笑著,但是聽到他特別誠懇的道歉之后,她眼圈忍不住紅了。
沒有人能真正的體會她當初有多難,有多怕。
可不管多怕,哪怕怕到手指頭發抖,她都不敢露出半點頹色。
因為種種負面消息,整個府邸風聲鶴唳,人心浮動,她要是露出一點點的慌,只怕那個時候的顧家就不復存在了。
兩夫妻頭并著頭,靠在一處,溫溫柔柔的說著甜甜蜜蜜的話。
袁寶兒好久不曾跟他如此交心,不由得多說了些。
顧晟一直很耐心,安安靜靜的聽著。
漸漸的,袁寶兒聲音越來越低,顧晟低下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袁寶兒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