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寵冬官

第四百三十五章 征詢意見

隔天,崔九照例出門,一個小宮女規規矩矩的跟在后面。

崔九最初并沒有留意,每天進出宮門的內侍宮女少說也有百人,她早已習慣。

但隨著出了禁軍把手地界,宮女還跟著,崔九就察覺不對。

她轉過頭,看著垂頭耷拉腦,看似十分老實的宮女,微微一笑。

“你要去哪兒?”

宮女行了個禮,“我服侍先生。”

崔九扯了下嘴角,想要說話,忽然神色一頓,她想到丟失的那張畫紙,她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宮女察覺她心情不妙,縮了縮肩膀,腳下跟生根一眼,動也不動。

顯然,僅憑崔九的命令,她是不會離開的。

崔九嘴角用力抿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往茶樓去。

宮女亦步亦趨的跟著。

崔九來的比較早,臺子上只有韓安云在。

此時天氣還不算很熱,早上風有些涼,吹在身上并不怎么舒服。

韓安云為了保持翩翩郎君的身姿衣裳穿得有些單薄,此時從崔九那里看過去,他臉色和嘴唇都有些發白。

崔九讓茶樓送了壺熱茶過去,沒多會兒韓安云便接過茶水,并朝崔九方向做了個揖。

崔九起身,回了個禮,方才落座。

韓安云坐去被風的屏風后,倒了杯茶,也不喝,只抱著暖手。

太陽漸漸高起,早朝也跟著散了,此時書院和私塾也都下了課,他們三三兩兩的搭伴過來,眼見只有韓安云一人在,有些失望。

韓安云則是看著人來的差不多了,便提步來到臺前,溫文爾雅的跟在場的書生論起了大學。

這是每一個要入朝為官的必修科目,在場的每一個學子都朗朗上口。

韓安云心里明白,在場的少年青年都跟他當年一樣,年輕氣盛,血氣方剛,哪怕外表修飾的溫文爾雅,如芝蘭玉樹一般,可在心里都有著不能對人言明的叛逆。

若他按著正常講述,這些人怕是連眼神都不會給他,所以他另辟蹊徑,不從儒家的道德修養出發,而是談起了法的重要。

有法方能約束,有法方能讓人自我約束,有了約束,有了顧忌,這才能談及道德修養。

他挑選的角度很刁鉆,言辭更是犀利,字字句句都直指法的重要。

這可把一干自詡儒家傳人的書生們氣壞了。

他們開始還在下面竊竊私語,只用眼神攻擊。

但只這樣,韓安云能怕嗎?

當然不會。

韓安云非但繼續之前的論點,還變本加厲,說得越發的起勁。

終于有學生忍耐不住,跳到臺上來。

一開口,樓上的顧晟就笑了。

“這小子可真有一套,”顧晟自己不是一個喜歡口舌之爭的,所以不能的也不喜歡以口舌論長短的。

但是韓安云這般賣弄,他卻不反感。

他以為,此人有心計,有手段,更有野心,有抱負,但他行事都擺在面前,堂堂正正的使用陽謀。

讓那些上當的人明知道是上當,也還要跳這個坑。

顧晟已然生出退下來的心,眼見韓安云如此,他非但不覺得威脅,反而覺得是個人才。

一場辯論持續了將近兩個時辰還沒有落幕,但韓安云表示,今天說的話夠多了,大家也都說的夠多,誰還有意見,大可等明天,他恭候大駕。

書生們熟讀書典,自覺身份,不好拉著他,只能讓他離開。

顧晟站在窗口,看著書生們憤憤不平的離開,笑著從后門走了。

回到家,袁寶兒就察覺顧晟心情極好,就問他:“遇到什么好事了?”

顧晟笑,“你可真是個寶。”

他忽的抱住袁寶兒腦袋嘬了口。

袁寶兒嚇了一跳,又有些赧然。

周圍還有幾個丫鬟,此時都忙轉過頭,佯做沒看見。

顧晟笑著又嘬了她一口,坐下來跟她說韓安云的事。

袁寶兒聽完,有些感慨。

猶記得當年那個知曉她可能犯了錯,卻還堅持報官,但又怕自己害怕,頂著冷風,守著自己的小小少年。

一晃的功夫,他已經變成了知厲害,懂人心,口舌犀利,卻又不失圓融的人了。

這樣的人才,對顧晟來說,自然是見獵心喜。

可對于袁寶兒來說,卻有些悵然若失。

哪怕這個人是她找回來的,也知道如此才是最好,可是心頭終究難掩那一抹淡淡的失落。

顧晟瞧出她有些不高興,低聲道:“怎么了?”

袁寶兒搖了搖頭,有些感慨,“我們都長大了。”

顧晟似乎直到這時才想起來,他跟袁寶兒還有同窗之誼。

顧晟沒有搭腔,也沒有回應,只是站起來去了隔壁看兒子。

袁寶兒沉淀了會兒,過去隔壁。

顧晟正逗兒子,奈何兒子太困,很不給面子的閉著眼,隨便他玩著自己的小手。

袁寶兒走過去,顧晟就笑著看過來。

袁寶兒上前一步,拉住他。

沒等她開口,顧晟就道:“晚上我想吃你做得魚羊鮮。”

袁寶兒眨巴了下眼,微微點頭。

出了屋門,她撇了下嘴,又笑了。

這道菜是她當年給師兄做過的,沒想到他也知道。

她搖了搖頭,總算記得自家郎君身居何職位,想來當年她的一舉一動早就落在他眼里。

想明白之后,袁寶兒反倒沒有什么顧忌。

不論對師兄還是對韓安云,她從來都是一片坦蕩。

用了近一個時辰,他們才開晚飯。

這比平常的晚飯都晚,但顧晟一直等著。

袁寶兒和丫鬟把菜端上來,坐下之后,她揉了揉腰。

顧晟坐得端端正正,兩人在沉默中用飯,丫鬟們等兩人放了筷子,把桌子撤了。

袁寶兒心里有些不大舒服,正想起來,就感覺后腰一暖。

顧晟的大手正落在那里,不輕不重的按壓著。

袁寶兒下意識的瞇了下眼,整個人都軟化了。

顧晟無聲一笑,扶著她去了里間長榻,榻幾早就被移開,她直接躺下來,顧晟便給她捏肩壓背按腰。

袁寶兒坦然受了,待到身上好些,她嘆了口氣,“真是老了。”

當年她做完飯,還能拎去書院,孝敬師兄。

這會兒她就一道菜,切菜都是丫鬟幫忙的,這她都嫌累。

顧晟把話記在心里,隔天出門,他先去了太醫院。

太醫正聽了顧晟的話,捋著白花花的胡子道:“依大人所言,尊夫人應當是產后虧虛,須得仔細調養才好。”

顧晟一聽頓時急了。

要知道,袁寶兒如今已經去了工部,每天從早忙到晚,要是虧虛的話,怕只會重不會輕。

太醫正見他臉色都變了,忙道:“大人莫急,且待我過去看一下診,不然僅憑大人所言,還不能斷定病情。”

顧晟這才平靜幾分,但他也不敢耽擱,忙帶著太醫正回去。

袁寶兒整好要出門,見顧晟又回來,很是奇怪。

顧晟拉住她,把太醫正請去廳堂。

得知顧晟為何請了人,袁寶兒很有些感動。

但她昨天也只不過是矯情一下,還真不到請郎中的地步。

不過此時人都請來,她也不好說自己沒事,只好讓太醫正診脈。

太醫正十分嚴肅的扶了脈,而后定定看袁寶兒。

一直看的袁寶兒心里發毛,他才道:“大人確有虧虛之癥,需得仔細調理,不然恐落下病根。”

袁寶兒有些驚訝,這一次生產她可是做了完全準備,就是生的時候也沒有那么費事,過后也休養得十分規矩,這樣竟然還虧虛。

顧晟十分緊張,忙道:“還請您開方子,不管用什么,也不拘銀錢,盡管開就是。”

太醫正也知道,不論是顧家還是袁寶兒本身都不是差銀子的。

不過她這個病只能靠養,且用的藥材還真就不名貴。

他開了方子,溫聲道:“這藥味道有些不好,但良藥苦口,要每天都吃,吃上一陣子再看。”

這話就很含糊了,袁寶兒立刻追問,“大概要吃多久?”

太醫正搖頭,“且看情況,好的話倒是不久。”

要是壞的話呢,袁寶兒想問,但是太醫正已經背著藥箱走了。

有顧晟在,袁寶兒也不好追著去問,只能郁悶的看著顧晟把人送走。

馬唐急三火四的趕去抓藥,顧晟回來,拉住準備出門的袁寶兒。

“你身體不好,去過衙門就早些回來。”

袁寶兒笑了下,沒有言語。

她倒是也想,可是眼見著天氣就熱起來,她需要敦促工匠多做些水車,以便京都周圍的百姓能夠順著河道送水去田里。

京都周圍田地不少,前些年元哥兒被兩位宰相困住手腳,哪怕明知道水車利國利民,也無能為力。

而今顧晟歸來,大權重又高懸,元哥兒總算能做主,自然要把早前憋著的勁使出來。

因此,袁寶兒的工作壓力也是挺大的。

顧晟卻不管那些,他只關心袁寶兒的身體。

“你若不答應,我就去找陛下。”

顧晟十分嚴肅。

袁寶兒哪兒能讓他這么干,只得嘆氣答應。

顧晟這才送她去了府衙。

門口的兵丁瞧見顧晟,眼眸頓時下落。

顧晟倒是不曾留意,他又提醒袁寶兒早些回家,目送她進去衙門才離開。

工部衙門里十分熱鬧,因著水車和辯論臺都需要木匠,木匠反而搶手起來。

這不,工部最好的一個木匠被兩邊主事都拽住,一個說工期緊,需要他幫忙,另一個說辯論臺非同小可,滿朝文武都關注著,半點差錯也不能有,不肯放人。

袁寶兒站在邊上聽了會兒,大概聽明白了。

兩位主管吵得嗓子都冒煙了,才看到一旁聽得津津有味的袁寶兒。

兩人都朝著她過去,“大人,你可要給我做主啊。”

袁寶兒咧了下嘴,左右看了看,慢吞吞的道:“要我說,肯定是跟王主管。”

負責辯論臺的管事頓時急了,“大人,您早前可不是這么說的。”

“是您自己說,辯論臺至關重要,不能有半點閃失,不然咱們整個工部的腦袋都保不住。”

袁寶兒啊了聲,對上兩位主管的目光,她心虛笑了笑。

“我是說過,可那不是在之前嗎,這會兒天熱了,田里正需要水,總不能為了這邊,就把那邊撇下吧。”

兩主管,一喜一苦。

袁寶兒想想這段時間,他也是忙前忙后,兩條腿都要跑細了,這會兒她直接把人給出去,他心里難免難受。

于是她拉住那位頂尖工匠,“我給你七天,以后每七天至少分出一天過來,看看這邊情況。”

皇帝那邊還在收集消息,辯論根本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結束的,田里的水車也急等著要用,半點耽誤不得。

袁寶兒又不忍心兩個主管焦心,只能為難工匠。

好在工匠也明白她的難處,倒也沒說什么。

解決完一樁事,袁寶兒便去內堂。

她雖然一直裝著沒事,但其實站久了會頭發昏,走急了身體發虛,這其實都是病癥。

她坐在椅子上歇了會兒,感覺好些便忙著處理公務。

門外傳來兵丁請安的聲音,袁寶兒起身出去,見是元哥兒。

元哥兒朝她笑了下,聞言的讓兵丁退下,帶到進來,他腳步輕快,“先生在忙?”

袁寶兒桌前攤著好幾份公文,一看就是在忙。

袁寶兒唔了聲,有些好奇他怎么來這兒了。

元哥兒倒是很規矩,就坐在邊上,等到袁寶兒忙完了,才道:“先生如何看待崔九娘子?”

袁寶兒有些驚訝,“她怎么了?”

元哥兒搖了搖頭,沒有說明。

袁寶兒想了下,盡量保持中立,“當年在書院時,她跟我一樣,也想入朝為官,為了完成心愿,她刻苦學習,把一整本大律倒背如流。”

“她的這份毅力,我是很佩服的。”

元哥兒眼眸閃了閃,站起來走了。

袁寶兒送他到門口,也沒問他為什么這么問。

他能過來問她意見,就說明了他的信任。

她是崔九的朋友,但也是元哥兒信任的先生、朋友、親人,她不能,也不可以做出讓他心里不舒服的事來。

只是回到家里,袁寶兒還是跟顧晟提了這事。

顧晟倒不意外,“崔九這陣子很關注右相家的小郎君。”

袁寶兒眉頭一跳,猛地想起那天看到的情景,她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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