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春華

第三十七章 謎底

說完,她發現廳內一片寂靜。她扭頭看看滿臉鐵青,顫抖著嘴唇的榮老太太,又看看面帶微笑,挑著眉頭的齊媽媽。頓時反應過來,馬上害怕的跪倒在地瑟瑟發抖,不敢再說一個字。

水蕹眉目鋒利,冷冷斥道,“跪著做什么,滾出去。”小丫鬟趕緊爬起來,在門外無頭蒼蠅般繞了兩圈,想想趕緊撒丫子跑去找常媽媽求情。

齊媽媽露著燦爛的微笑,起身道:“這攪擾老太太半天,也該回去了,貴府表姑娘想必也很高興見到二奶奶,還請老太太放寬心不要擔憂。”

榮氏嘴唇蠕動了兩下,但是卻不知道要說什么。她只覺腦子一片暈眩,心中慌得可怕。

齊媽媽完成了任務,心中得意,虛虛行了禮就要走。

榮氏好半天才發得出聲音,“……慢著。”

齊媽媽走到門口的腳頓住,回頭來看向榮氏。榮氏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你們這是欺負我們家中無男丁主事,就以勢壓人么?原來薛家竟然如此目無法紀。”

齊媽媽聞言,面無表情片刻,道:“親家老太太,您跟我們說法紀,是打量著我不敢把您做的那件事拿出來說,不過我不跟您爭,這事過不了多久,自會分曉。”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齊媽媽一路走出來,路上有丫鬟上來阻攔道是大太太有情,她皮笑肉不笑的回下次再給大太太請安,就越過去,把丫鬟撂在一邊。

到馬車前,兩個丫鬟迎了上來。

齊媽媽問:“怎么樣,人在那里?”

兩個丫鬟回道:“就在馬車上,齊媽媽……您去看看。”說話時,兩個丫鬟臉上帶著猶豫和古怪的神色。

齊媽媽不解,進入馬車內,頓時身體就僵住了。

只見鋪著柔軟石青色墊子的馬車上橫躺著一個身形嬌小瘦弱的少女,露在外頭的手無力的擱在腰間,被湘色襖裙一稱,蒼白瘦削,皮包骨頭。而那張臉,雖然瘦弱青白,但是仔細一打量,還是叫齊媽媽不由吸了口氣。

她想到以前大太太收到京中來信時,她在一旁也看了,道葉家三姑娘容貌秀美,殊為少見,堪稱絕色。而二奶奶入門之時,面貌也不差,但與信中這般評語卻相差甚遠。她心中暗暗疑惑了良久,想著京中薛府內貌美的女子也不少,如何會將二奶奶這樣的說成絕色。仔細比較,二爺院中臥病的雪松也要美過二奶奶……如今,她才知道,京中主子們個個眼高于頂,卻是沒有贊錯。

壓下心中如波濤般起伏的驚異,她又細細打量了片刻,只見少女已經暈厥,伏在那里動也不動。

齊媽媽道:“馬上回府,即刻請大夫來。”她心下油然而生一股憐憫之情,這大家的小姐,竟然生生折磨成這個模樣。

等馬車進入薛家,一頂軟轎將芷嫀抬到了客房。

白氏得到消息立馬趕來探望,齊媽媽稟報了這一行的首位。說道她事先安排了人堵住葉家各個門,才把人截住這事,白氏點點頭,道:“你想的周到,萬一叫她們將人送走,這事更難辦。”但是她私心里想,若是人真的走了,她也沒辦法。到時候老夫人也沒話說。

白氏入內室,首先入目的芷嫀已然散亂的發髻。早上常媽媽催得緊,銀杏手藝好,不過為了趕時間隨意的給她挽個發,沒有釵環固定。這一折騰,頭發松下來,散散落在芷嫀的臉頰上。白氏才看了幾眼,就出來對齊媽媽道:“這孩子的一條命只怕已經丟了一半。”

這回請的大夫,不是給邱嬤嬤看病的吳大夫。事實上,吳大夫不過給邱嬤嬤看了一回,而后白氏便覺得這大夫名不見經傳,怕看的不好,換了一個。只不過邱嬤嬤現在吃的藥,后來的大夫雖然改了,其實不過添補了幾味名貴藥材,底子還是吳大夫開的方。

這位方大夫慣常出入富貴人家為女眷治病,隔著帷幕為芷嫀把脈,隨后出來就開了一張溫補的方子。話語帶著暗示,只道姑娘身體底子薄,又郁結于肝,已經傷了根本。

“……且這位姑娘天生帶的弱癥,飲食需要格外小心,這般餓幾日,又受寒涼……只怕難了。”方大夫搖搖頭。

白氏心中一驚,道:“竟然這般嚴重,可有辦法治好?”她原先以為不過是餓的,養上一陣子就好。沒想到,這姑娘竟然是個先天嬌弱的。

方大夫回道:“這也不是病,如何能治,只能慢慢養,就看姑娘的命了。有兩點一定要注意,一是多寬寬心,少思少慮;二是飲食。這樣好生保養,還能延續十年壽命。”

白氏震驚莫名,沉默片刻,讓齊媽媽送方大夫出去。

而內室的芷嫀,心中也是波濤翻滾。原來……原來是這樣。前世她昏迷之中,并沒有聽到大夫這一番話。所以,白氏偏向于霍怡婧,一力壓下事實真相讓她委屈做妾的原因之一,是她的身體。

芷嫀目光落在床頂,想到自己出生后早夭的兩個兄姐,還有天生虛弱的弟弟葉家安,以及親母劉氏她自己,也是早逝的。她其實算是母親所生最健康的,若是一開始就能夠好好安養,沒有這一樁樁,一件件事也未嘗不能長壽。

前世里,她做了薛元武的妾室,心中郁結更重。見到明明是表妹的霍怡婧,要遵循妻妾尊卑低頭行禮喊姐姐。掛念親弟葉家安,卻久久得不到霍怡婧的允許出門。唯一一次跟著她回葉家,面對二嬸那奇異而閃躲的眼神,姐妹們的上下打量和漠視,下人不尊重的言語口氣,還有弟弟葉家安不諒解而憤怒的質問,讓她回來又生了一場大病。

那之后她越發孤僻,身體也一日日敗壞下去,沒有兩年時間就去了。

芷嫀嘆笑,這樣的身子就算擺脫薛家,擺脫現有一切桎梏,難道還能尋找自己的幸福么。她所有的計劃,就算都成功了,又有什么用呢。她眼角流下兩行淚,想到自己復生后的所謀所算,想到自己所做的改變,原來竟然都是白費。

命都沒有,還能有什么幸福。如果是這樣,不如就留在薛家。留在薛家,奪回自己應有的身份,將霍怡婧打回原形。就算死也不能這樣委委屈屈,她這次的墓碑,要光明正大寫著薛家二奶奶葉氏,要風光葬入薛家墓園,要受薛家子孫世代供奉……芷嫀想著想著,恍恍惚惚的聽到外頭從喧鬧化為安靜。她伸出手掩住眼睛,讓落下的袖吸走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