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二太太歸來
芷嫀跌跌撞撞,魂不守舍的跑回梅林小亭。取了手爐回來的黃橘如無頭蒼蠅般在林中亂轉,見到她時眼淚一下子冒出來,道:“姑娘,你跑哪里去了,嚇得我……”
芷嫀強自鎮定,道:“我就是這附近走了走,不要擔心。”
黃橘擦著眼淚道:“你散步去了這么久,我差點要回去叫人來找。”說著,她突然見到芷嫀身上凌亂帶有污泥的裙裾,頓時驚道,“姑娘,你是哪里摔倒了?”
芷嫀低頭一看,裙子臟兮兮的,只能承認,“方才不小心被樹根絆了下,不礙事。”
但這么一來,黃橘已經不放心她繼續呆在外頭,一個勁讓她回院子。芷嫀也受了不小的驚嚇,順水推舟回到院子。綠蘿見到她這模樣,自然私下問了黃橘一番。
芷嫀洗漱過上床休息,當她躺在溫暖干燥的被窩中時,不期然那男人的面容、赤露o的上身進入腦海中。兩輩子加起來,她也就見過薛元武的身體。但那都是黑暗中,這次卻是青天白日……頓時羞愧的臉上就火辣辣的紅起來。
黃橘端了要來,見自家姑娘側身朝里發呆,但是那耳朵卻紅紅的不同一般,心中擔憂的伸出手去摸芷嫀的額頭,道:“這么燙,不會吹了風發熱了?”
芷嫀忙道:“不是,大概是屋里太熱了。”
黃橘嘆氣,道:“姑娘的身體還是要好好養養才行,這樣真讓人擔心。”
芷嫀默然不語,突然想到了那個大夫說的,“……多不過十年”。她想做的那么多,卻因為這個破敗的身體,生生讓那些計劃延滯,只能養病。
黃橘見她神情懨懨,服侍她吃好藥就退出去不敢多話。
接下來幾日,芷嫀都不敢隨意出院子。她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是誰,一來肯定不是薛家奴仆,二來更不可能是薛家的客人。但他卻大喇喇在薛家后院溫泉泡澡,隨意自在的仿佛在自家中一般。
這樣一來,她倒是對這院子的安全性產生懷疑。想著以后出去,一定要多帶幾個丫鬟,就算辦事不便也沒辦法。
葉家莊子里。
是日,葉大老爺喝完藥突然道:“這是哪里?”
從慶州葉家老宅搬到鄉下莊子,葉老爺有時候神智清醒些也會問兩句“這里哪里?”“家中人呢?”“太太怎么不在?”“安兒怎么樣?”。
柳蘭也曾驚喜過,一一仔細回答老爺的話,葉老爺聽著聽著就又睡過去,然后第二次、第三次問柳蘭同樣的問題。柳蘭才知道老爺神智并未真的清醒過來,她說的話也壓根沒有聽進去。
因此這回也不當回事兒的回道:“這是鄉下莊子里,老爺來漱口……”說著,柳蘭端著清水到葉大老爺面前。
葉大老爺推開,眉頭微微皺起,道:“我怎么在鄉下莊子里,大太太人呢?”
柳蘭一怔,試探地回答道:“老太太、大太太送老爺到鄉下養病,說是這邊水土好,清靜。”
葉大老爺聞言,道:“怎么屋子里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在外頭呢……”她眼眶發熱,看著葉大老爺抿著嘴,瘦削的臉上沉肅異常,不由聲音顫抖的問,“老爺,您真的清醒了。”
葉大老爺皺眉看著柳蘭,斥道:“我自然是清醒的,說的什么胡話。”
柳蘭被責,卻開心的留下了淚水,道:“老爺您真的好了,奴婢……奴婢……”她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葉大老爺眉目深鎖,從淚水滿面的柳蘭身上,移到床外的房間擺設上。簡陋的自然臺上兩盆已經不綠萎靡的植物,長條案上空空蕩蕩,屏風陳舊不堪……
他心中頓生不對勁,坐起身來要下床。
柳蘭邊擦淚邊阻止道:“老爺,您才好些,不能下床啊。”
葉大老爺道:“去把方忠叫過來,我有事找他。”
方忠是葉大老爺的長隨,如今早不知道被賣到哪里去,如何找。柳蘭怕直說了惹葉大老爺生氣,含著淚訥訥不敢言語。
葉大老爺看她,語氣嚴肅道:“還不快去。”
柳蘭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低頭不敢看床上的葉大老爺,道:“方忠不在這……”
大老爺一怔,又道:“現在是什么時候了,史誠到慶州沒有?”
史誠是葉家的大管家,也是大老爺極為信任的老人,跟了他幾十年。當時葉家舉家回慶州,分做了兩批,史誠帶著幾船行禮遲了半月出發,是以葉老爺才有此一問。
柳蘭深處內宅,也并不知道為何史管家遲遲沒有歸來。若有他在,大老爺、三姑娘也不會這般被動。
深深低下頭,柳蘭輕聲回答:“史管家還沒回來。”
大老爺又問了幾人,都是慣常跟著他的長隨,但是得到的,是柳蘭越來越輕的回答。不禁氣急攻心,急速咳了起來,“……怎么回事……去把大太太叫來……”
柳蘭忙上來撫他胸口,焦急道:“老爺,您千萬不能動氣。”
大老爺咳的上氣不接下氣,道:“去叫人……”
柳蘭紅著眼睛,腳下就是不動,也不敢說出違背的話。
大老爺心中突然明白了些,卻不敢置信。他頹然倒在引枕上,道:“是誰干的,她們好大的膽子……”竟然在他病重,將他身邊的親信一個個剪去。
柳蘭凄然道:“只求老爺不要動氣,將身子養好了,不然我們一個一個的,再沒人可以做主。”
葉家。
榮老太太躺在榻上,神色懶懶的,形容瘦了一圈。小丫鬟走進來對水蕹招手示意,水蕹見老太太閉著眼睛小憩,便悄悄兒的走到外間。
小丫鬟急匆匆道:“可不好了,二太太突然回來,門上的人不認識二太太,把二太太攔下來。二太太著人將門上的人綁了,大太太趕過去,現在二太太很生氣。”
水蕹聽了,心中一個哐當,暗叫不好。二太太如何這當口回來了,如今兩位姑娘在薛家身份不明,大老爺在鄉下莊子還存一口氣,老太太生了病剛剛好。二太太這一來,怕不馬上要鬧將起來……這事都趕在一起了。
小丫鬟又道:“大太太如今拖著二太太,含笑姐姐讓我過來跟你說一聲。”
水蕹聽完揮揮手讓小丫鬟回去,她自己咬著唇在外間轉了幾個圈。猶豫著要不要告訴老太太這事,畢竟老太太身體剛好些……就聽見內室老太太喊她:“水蕹,誰來了?”
水蕹趕緊進室內,笑道:“沒誰,就是大太太打發人來問一聲。”
老太太蹙眉道:“我怎么聽著說誰來了。”
水蕹一驚,老太太耳朵竟然這般靈敏。
老太太見她這模樣,馬上知道不對,肅目道:“你這丫鬟有事也敢瞞我,還不快說。”
水蕹聽這話忙跪下,手上捏了捏裙角,嘴巴動了動,吞吐道:“是……是二太太回來了。”
老太太頓時吃了一大驚,道:“她,她跟著老2在安順府做縣官,怎么突然回來了……二老爺呢?”
“就二太太回來了,沒見著二老爺。”水蕹忙回答,“門子上不認識二太太,把她攔在外頭,二太太生氣讓人將門子都給綁了,這會兒大太太出去了。”
老太太喘了好幾口氣,才平復心中的慌亂,道:“你快扶我梳洗一番,她這突然回來,肯定是有人通風報信。大太太應付不了她的,去通知大太太,別攔著她,讓她過來。”
二太太康氏是個體形高大的女子,長眉深目,五官深刻,并不是時下人們所喜歡的女子長相。她穿了銀紅纏枝蓮襖子,下面蔥綠馬面裙,外罩一件絳紫披風。
她在椅子上坐的端正筆直的,嘴角掛著冷笑對上首的大太太道:“門子打也打了,罰也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家中老人不好用通通放出去,新的仆從不認識自家主子。這有什么,想也是大嫂忙中出錯,忘了教導。不過我進門這么久,茶也上了幾回,老太太午睡總該醒了。是不是該去給老太太請安了?”
田氏進門比康氏晚,雖然是長嫂,但畢竟是繼室,在康氏面前底氣不足。還是這幾月當家做主了,才有那氣勢攔住一時半會。
但被康氏這樣話中帶話的連番譏諷,她也覺得有些坐不住。借著喝茶的動作,她抬眼看含笑,含笑幾不可見的朝她點點頭。這才吁了口氣道:“弟妹說的是,那就去見老太太吧,她老人家兩年多不見你,也想得慌。”也只能靠老太太鎮一鎮她了。
幾人站起身來往老太太上房而去,路上田氏幾回拿話問她如何突然回來,都被康氏冷冷的用話堵回去。
康氏走在游廊間,只見一路行來見到的下人,沒有幾個是先前上京時的老人。原來不止是門房上,就是內宅中,都通通叫她們給撤換了人守。
心中冷笑著跟著田氏進入老太太房間,康氏面上一副平常的模樣,半點不顯憤怒。她上來就要跪地給老太太行禮,“不孝媳婦給老太太請安了。”
老太太榮氏忙使人去扶她,“快起來快起來,這孩子如何行這么大禮。”
說著招康氏過來身邊,拉她的手坐下道:“這幾年不見你,可是瘦了。”。